与赵宗楠、罗月止所想几乎一模一样,岑介果然拒绝了由国子监接替编篡。
“这《开封日报》说的都是民间琐碎的生活事,国子监向来做得是国之重典,经史文章,做起这零零碎碎反倒不便。罗小掌柜有这份心,不如代为经营,也是帮朝廷分忧了。”
“只要日后掌握好尺度,上承君意,下宣教化,切忌干预官场,妄议时政得失、边机军事,官家还是乐意看到百姓积极读书,怡然自乐的。”
罗月止一礼躬下:“多谢先生提点。为朝廷宣扬教化,实乃月止本心。自今日起,书坊会日日将新报送予国子监,寒暑不辍,以供审查。还望朝廷多加提携,不吝教导。”
岑介又饮下一口茶水:“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罗月止深深弯着腰:“多谢先生。”
“行啦。”岑介捋须而笑,“年轻人还是缺乏历练,遇到一点小事便如此紧张。正事说完了,就别再绷着筋骨了。”
“我这儿正好有饼好贡茶,拿来给你尝尝。”
罗月止肩膀松了劲儿,这才笑起来:“好叫先生知道,我就是听公爷说,先生近日得了好茶,这才紧赶慢赶过来讨上一盏的。”
“好小子。”岑介笑骂。
岑介担心这一遭下来,反倒将这难得敢做敢闯的年轻人吓到畏首畏尾,品茶之时,又安抚他良多:“我说官家喜欢你,自然是有缘由的。”
“国子监刊发出去的学报广受好评,官家可是亲口称赞了你的功绩,前些日子还传令地方,叫各州县将《壬午进士学报》转刻雕版,广发于后学。你要知道,每本书册扉页的边角上,都带着罗氏书坊四个字。这可不是一般的恩荣。”
“虽未曾给过什么名头,但你如今不就是国子监钦定的书商?若现在名声出了纰漏,不仅学报会受到影响,连官家自己的话都要受到质疑,两厢比较,他自然会倾向于你的。”
罗月止放下杯盏,认认真真听着。
“你是个聪明孩子,若只流于江湖之间难免屈才,若有心为朝廷办些事,想将脚跟站得更稳,老朽倒是能给你再指一条路。”
“你可知本朝刻印之法最为昌盛的地方,并非京城,而是在杭州与福州。连国子监与馆阁所印诸多经史书籍,都要差使杭州雕刻成版,再送至京中印刷出售。”
“你若得了空闲,安排好京中琐事,老朽可以上书天子,你便领着国子监的名义,南下去看看。一方面推广活字,一方面教教他们如何‘广而告之’。这才是有功于朝廷的正事。”
“这……”罗月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岑介的话说到这儿为止,低头饮茶,其余的只叫他自己去悟。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提到了几个北宋历史事件!在此复盘!
[1]吕夷简和富弼的恩怨,与出使辽国:
《富郑公神道碑》记载,富弼做纠察在京刑狱的时候,“京中时有用伪牒为僧者,事觉,乃堂吏为之,开封府按余人而不及吏。公白执政,请以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无为近名’公正色不受其言,曰:‘必得吏乃止。’”
富弼要求彻查伪造度牒的官吏,还怼了吕夷简,让他大不痛快,这也是前几章假度牒案所提及的内容。《宋史》中也有类似的记载,说两人因此事结下了仇怨。
《富郑公神道碑》又记载:“执政滋不悦,故荐公使契丹,欲因事罪之。欧阳修上书留公,不报。”
也就是吕夷简因此怀恨在心,故意推荐富弼出使辽国,还拦截了欧阳修的上书,不许他留人。
碑文并非正史,吕夷简推荐富弼,究竟是公心还是私怨,咱现在也无法定论,但欧阳修因此而更加讨厌吕相一派,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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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欧阳修对书坊出版的态度:
就仨字:不!喜!欢!
有史记载,欧阳修曾在至和二年上了一道《论雕印文字札子》,大肆批判京城雕印、贩卖书籍的书铺,认为他们议论时政,泄露军事,于朝廷不便,文章也不够正统,非后学所需,误人子弟……总之就是喷成了筛子。他要求朝廷严加管控,让开封府毁其雕版,不允许未经审核的书籍发行。如果有人举报禁书,就给予两百贯的天价赏钱。顺便一提,这钱不用官府出,直接从犯事的书商财产里出。
总之就是对待商刻的态度很严格。
虽然历史上的这封札子不是针对月止的(废话),但用在这里就很合适!现在京城里最跳脱的书商就是他,他还印文章夸过吕夷简!岂有此理,这还不开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