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又是哪个。”孙老板醉眼朦胧,说话含含糊糊,身体摇摇晃晃。
赵宗楠笑起来,信口诳人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下:“我是罗氏书坊的仆使,此番是来接东家回府的。”
周鸳鸳忍不住回想当初在宫中,这位延国公也是这样笑眯眯的,但不出几句话的功夫,便叫三品大员当场摘了官帽的模样……
周鸳鸳大气没敢喘。
“你当我、当我傻……”孙老板舌头捋不直,嘿嘿笑着说话,“谁家……谁家仆使能长得像你这样,倒像是从隔壁象姑馆里头出来的……”
说着话,手竟还想往赵宗楠的方向伸。
周鸳鸳吓得“啊”地叫了一声,赶紧往前几步:“且慢!”
象姑二字,取自“相公”谐音,象姑馆即为相公馆。
宋人喜爱颜色,不仅局限于女性,男性做类似营生的也不少见,直到多年后徽宗时才被官府明令禁遏制,男性为娼妓会面临非常严重的处罚。
但如今百无禁忌,此道正是昌盛的年头,街上随便拉个垂髫小儿来问,他都能晓得象姑馆是做什么的。
若赵宗楠追究,孙老板胆敢说这样的话,诋毁当朝宗亲,戏弄从一品国公,已是要抄家的大罪过。
“公爷……”周鸳鸳慌乱极了。
秋月影知道赵宗楠不想表露身份,赶紧拽住徒弟,后道:“官人见谅!他实属酒后失德,并非着意冒犯……”
赵宗楠脸上笑容有些冷,扬起手臂,将孙老板整个人朝旁边扔出去,叫他摔进椅子堆里去。旁边的人看情形不对,都没敢讲话。
“启禀官人,马车已经到楼下……”倪四终于赶到,见这场面也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有犬乱吠。”赵宗楠环顾四周,“实是晦气。”
方才周鸳鸳那声“公爷”脱口而出,席间还清醒些的人脸色都变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岔了,又全然不敢再问,都不约而同开始装醉,躲着不吱声了。
唯独孙老板醉得读不懂形势,还想起身,被眼疾手快的莺妈妈一巴掌按下去,脑袋“咚”地磕在桌子上,终于晕晕乎乎不再折腾了。
茹妈妈心里尤其打鼓,她本就看赵宗楠不似寻常人,只知其姓,不知其名,之前以为是哪家官员家里的公子衙内,没想到……好像比这还要厉害,竟是位个身负爵位的爷!
她心脏砰砰砰跳得快到嗓子眼:这位赵大官人的“赵”,不会是那个“赵”吧!
“我不欲在此发难,二位娘子莫担忧。等他醒酒了,自会有人找他聊聊。”赵宗楠道,“东家不胜酒力,我这就将他接走了,诸位可有异议?”
周鸳鸳恍恍惚惚想:原来这仆使身份还继续扮演着啊……
“自然没有异议。”秋月影表态,连忙帮倪四去扶罗月止,“我家妈妈不胜酒力,已然彻底醉了,否则也不会任由那几位老板把郎君灌醉成这样……都是我们照顾不周……”
“这话娘子需得同我东家解释。”赵宗楠对秋月影还算客气,微笑道,“我不过是来接人。”
秋月影一点就通,低头行礼:“明日定去罗郎君府上谢罪。”
罗月止已醉得睡过去了,倪四搀扶不住,只得叫秋月影帮忙,将罗月止背到背上。
赵宗楠看倪四稳稳背着罗月止,转身便带他们离开,连招呼都不再打了。秋月影早看出赵宗楠对待罗月止多有不同,怕是当真把他视作关系极亲近的自己人,生怕他因为此事对小甜水巷心生不满,赶忙追出去送别。
他这出“神兵天降”当真是有气魄,茹妈妈他们等脚步声离开半晌才敢抬头,面面相觑,都被他震住了。
秋月影回到席中。一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板终于逮到机会问:“这位官人……”
“诸位已经忍了小半个月没问,今天也别问了吧。”秋月影回答,“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各位鸨母老板听这话,都一阵阵后怕。
茹妈妈此时按捺下了,但后来与秋月影二人单独相处时,还是拉着秋月影的手询问:“我总觉得心里悬着一块放不下去,如今不知那位贵人底细,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是?秋儿给我交一句底,那位赵大官人的赵,当真是那个赵吗?”
秋月影看她实在是忐忑,凑过去小声道:“这话不敢大庭广众说,我私下给您透个底……的确是的。”
茹妈妈眼神都变了,后知后觉脸色惨白:“有宗室贵胄在咱楼里住了这么久一段时间!咱就按寻常贵客给伺候的,真真是彻底没了礼数!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