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微微笑着?目视李秋屿,“你现在?为?什么愿意点到为?止,跟我聊一聊过去的事呢?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光明之路。是啊,一个天真?的少女,像婴儿一样纯洁,你跟不谙世事的人在?一块儿好像活在?天堂,觉得过去可以摆脱,你的每一个善举,自以为?是没有目的,潜意识里都是在?给过去赎罪,但你又太清醒了,明白再怎么赎罪,死去的人都不会再复活,其实你一丁点儿事情都没为?死者做,你也没机会做了,死了就是死了,跟这?个世界没关系。所以,那次你自杀了,不过自杀的原因应该更复杂,不一定只?是某一件事,可能是多个事件的叠加,你强大的意志也成了荒原。现在?为?什么好了呢?至少看起来是好的?是因为?有人支撑着?你,不是你自己真?正支撑起了自己。你,真?的好了吗?”
最后一句,咄咄逼人,李秋屿有轻微的心悸,掌心潮湿,他确定只?跟明月一个人说?过心路历程,赵斯同绝无可能知道。赵斯同像影子,紧跟不放,像是多年前也蛰伏在?小县城一样,目睹了全部。
“你说?这?么多,不是不希望我好,是希望我因为?你而好,跟你一起做事,游戏人间,心理上得到最大的满足,众人皆醉我独醒。你想过没有,后来我们就疏远了,说?明我们那点可怜的相似之处,不足以支撑两个人建立更深的链接。包括这?两年,你围绕着我所做的一切,我始终没答应你什么,已经说?明了问?题,我们不是一路人。至于你说?的,我好没好,说?到底,这?是我的事,即使一时解决不了,我也做好准备跟它对抗下去,绝对不会因为你好起来的。”
赵斯同保持着?微笑:“你现在?扮演救世主上瘾了,我听说?,李明月的奶奶去世了,这?么看的话,你短期内,无论好与不好,都不会想着?再去寻死,因为?她需要你,你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毕竟无数次跟真?实的生活擦肩而过,现在?是住里头了,给她当爸爸,以后还能当情人,”他忽然笑一声,摆弄起桌子上的打火机,“你让我想起某些国家,在?世俗化和宗教之间,反复横跳,可能这?个比喻不太准确,你天生不爱世俗化,但现在?有人拉着?你往里跳,你一辈子都不会安生的,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清醒时刻,自己在?干什么?买菜做饭,给孩子换尿片,接孩子放学,等青春期吵架,看不到尽头的琐碎、庸俗,你一定会扪心自问?,这?条路走对了没有。”
赵斯同几?乎要露出恶心的神情了,李秋屿淡然笑笑:“那是以后的事,我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这?才重?要。好的坏的,都是体验,我愿意接受。”
赵斯同简直要哈哈大笑,李秋屿也说?踏踏实实这?种话,怎么那么滑稽呢,他褪色了,不知不觉那种绚丽迷人的色彩就这?么悄然褪去了。
“来,敬过去吧,敬师哥你死了的过去。”他举起酒杯,李秋屿以水代酒,赵斯同立马放下了,觉得扫兴,“还要去接她是不是?”
暴雨转小,淅淅沥沥,李秋屿抬腕看看时间,还有点早,但他自觉跟赵斯同话已说?尽,说?不说?尽,兴许区别不大,赵斯同笑眼闪烁,李秋屿知道事情不会真?正结束,远处闷雷滚动,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一场风暴。
果?然,出来后地?上蒸腾着?热气,没有什么酣畅淋漓的凉爽感,灯光下,路面的小水洼上涟漪荡漾,李秋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圈一圈扩散开去,他是真?诚的,发自肺腑,但很显然赵斯同不是当初的赵斯同了。
李秋屿开车到学校,等明月下自习。本小了的雨,又哗哗紧起来,他在?车里坐了会儿,雨没小的意思?,李秋屿撑开伞走到教学楼下,学生们乱哄哄地?出来了,叫唤着?,嬉闹着?,下这?么大的雨也是新奇刺激的。
雨直往身上扫,李秋屿一手撑伞,一手紧紧搂住明月,明月穿的球鞋,一下湿透了,两人走得很快,等到车里,两人上上下下没一处干的了。
明月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笑起来:“你见过落汤鸡没?作?文?里人就爱写雨一淋,成落汤鸡,其实很多人都没见过,我见过,鸡叫雨淋得那叫一个惨,看着?可怜得很,滴答答雨水顺着?毛往下淌,有的鸡还傻,站着?不动在?那淋。”
她拿毛巾擦起头发,“咱们现在?就是落汤鸡。”
她擦完头发,又去吸身上裙子的水,发现不行,索性弯腰在?那拧裙角,李秋屿从后视镜一直看她,很寻常的动静,他内心变得平和下来,涟漪消失了。
明月说?:“我本来想着?,雨这?么大,给你打个电话别来了,但后来我看雨小了,就没给你打,谁能想到,又下大了。”
李秋屿笑道:“没关系,开车很方便。”
明月瞧瞧他:“你衣裳都湿了。”她见衬衫贴他胸膛,轮廓隐然,有点腼腆地?挪了挪目光,“我其实喜欢下暴雨,坐家里,吃点东西,说?说?话。”
雨这?样大,李秋屿的心完全静下来了,他笑着?往家的方向开去:
“一会儿就能实现。”
“你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
“我昨天看起来不好吗?”
“不是,我感觉你今天特别好。”
“可能是因为?下暴雨还能接到你,你还愿意跟我回家。”
两人相视一笑,李秋屿说?,“过两天放假,咱们去南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