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肯定高兴,咱们买了他这么多松子,高兴坏了。”明月说着,又改了口,“你买了他这么多松子。”
李秋屿笑道:“就是咱们买的。”
明月笑笑,望着他,心道这个人总叫旁人高兴,他自己却不见得真?高兴。
“他也许回去跟家里说,今天有泡生意特别好,因为他遇着了你,我发现,人一遇着你,就能发生好事,你自己就是好的。”
李秋屿有心事,直觉告诉他,明月这话?完全反了。
“不是我,如果我身上被人看?出?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其实?他们是看?到了我的保姆。”
“就是你,她不在了,你这么说,她肯定要伤心的,我敢打赌,她也觉得你好,你不该说叫她伤心的话?,这样想都不行。”
李秋屿一颗颗剥着松子,放纸巾上。
“她管教你吗?”
“管教,她不识字,到邮局取钱,或者给人寄信,都要带上我。她的经验,跟你一样,都是眼见的亲身经历过的,她没文化,却总能说出?最有道理的话?。”
明月想到杨金凤:“我奶奶也没什么文化,她教导我跟棠棠,她是讲道理的人。”
李秋屿说:“你奶奶很正直,把你教导得很好。”
明月情绪突然低下去了:“她身体不好,在家一直喝药,院子里药渣多的很。她自己夏天还去山上刨草药,她自己说,这么些药,都够喂一头牛的了。你知道牛能吃多少草吗?”
李秋屿放下松子,很郑重?说:“我带她来看?看?吧,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不管什么病,到城里来看?看?先诊断一下。”
明月也有些犹疑:“等我放假,我问问奶奶。她不爱来城里,也没来过,我听八斗叔说,我奶奶害怕,你要是不去,本来是叫八斗叔送我的。”
“害怕什么?”
“害怕城里大。”
李秋屿道:“没关?系,怕也不要紧,我会带着她。”
明月自语道:“为什么好医院,好医生,都在城里呢?我们什么也没有,小病不看?,大病等死。”
李秋屿没法回答她,他之前的心情又消逝了,没有烦躁,没有无聊,他要管她的事,他没法不管,开了那个头,他和赵斯同一样,一条道要走到黑。
“这件事,我会帮你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那我们家欠你更多了。”
“咱们不说欠不欠,我跟你之间没这个词。”
明月心里发热,她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见窗外乔老师匆匆过去,她穿了件薄风衣,人很瘦,衣裳荡得厉害。李秋屿也瞧见了,思忖起来,却听明月说:
“我觉得,孟老师喜欢你。”
李秋屿不知她思维怎么跳跃这么大,条件发射般否认:“不可能,胡说什么呢?”
明月认真?说:“我就知道,她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想跟你谈恋爱的喜欢。”孟老师对?他的笑,看?他的眼神,明月现在全看?得懂,尽管克制。
李秋屿哑然:“你怎么知道的?”他低头继续剥一颗松子,明月的脑袋忽然凑了过来,张嘴去叼,几乎是含住了他手指,她的口腔温暖,湿润,李秋屿抬眼看?看?她,她也没松口的意思,眼睛告诉他:她就是知道那种感?觉。
李秋屿轻轻一挣:“不嫌脏。”手指上全是她的口水,他并没擦,那点唾液像是风干不了,触感?永在。
一到周末,明月跟李……
一到周末,明?月跟李秋屿两?个就像寻常过日子的一样,李秋屿买菜,烧饭,这儿成了明?月另一个家。这家非常舒服,没有?旁人,屋里放着的,摆着的,除了李秋屿的东西,就是明?月的东西,她特别满意?。
沙发垫子新换了一套,明?月问旧的呢,李秋屿说扔掉了,她觉得这行为?浪费,垫子好好的,又?软和又?干净,她崴脚时?,垫子温暖着她,现在却被李秋屿一声不响丢开。
“不好好的吗?”
“该换新的了。”
“你下次扔东西能?不能?跟我?先?说一声,你不要了,我?带回家去给人用。”
李秋屿从厨房里出来,笑道:“谁要?铺沙发吗?旧东西给人不好。”
明?月说:“不一定?铺沙发,用处可多了,有?人家里像样的床铺都没有?,收破烂的许老头家就是,要是送他,他肯定?高兴,能?铺他的床。你诚心送他,就不是伤人的自?尊心。”
李秋屿道:“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说。”
新沙发巾是好看的,还有?配套的靠枕套子,印着白色小猫,明?月抱起?靠枕,叭叭亲了两?口,真柔和啊。她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又?爱上新的东西了。
味道也好闻,香气蓬蓬的,像叫太阳晒出来的。李秋屿吃完饭,要看会儿新闻,明?月很自?然地枕他腿上,望着天花板喟叹:“我?小时?候就这么枕爷爷腿上睡觉的,我?干什么,他都夸我?,不像奶奶,奶奶从不说我?的好。”
李秋屿的脸叫电视屏幕映着,一手?撑着下颌:“你奶奶其实很为?你自?豪,不爱说而已,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一样。”
头顶的灯,是这样素雅、简洁,墙壁雪白,屋头也没有?洞……她家的石头房子,墙上留个洞,太阳光会直直照过来,灰尘浮动,尤其冬天最明?显……一切都好,家里房子是好的,这儿也是好的,世上所有?都是好的,明?月心里一阵热流,她处于莫名的感动中,她热爱当下的日子,日子里的人、动物,植物,万物,没有?这样的热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