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冬季昼短夜长,叶璟明眼见天边日头缓缓沉落,浓郁的夜色吞没最后一丝金芒,他点了灯,拿签子拨了拨烛上灯花,火便烧得大些。
他掏出长针,放在火上仔细烤着,针上淬了麻药,泛起一阵轻烟,他淬炼后收进怀里,用以防身最好不过。
普鲁冬夜里安静无比,偶有听见远处凄凉狼嗥,便无其他,今夜又有些不同。叶璟明耳朵一动,听见楼下嘈杂起来,他伸手微微推窗,往下一望。
一行士兵打扮的普鲁人将柜台围了严实,领头的手握一支长鞭,按在台面,向掌柜的询问了许久。
他头一偏,雪亮的耳坠发出叮当脆响,闪耀进叶璟明眼里来,叶璟明皱了皱眉。
格桑抬起头来,也看见了他。
一个漂亮的中原男人,格桑略微一顿,抬腿往阶梯上走。
叶璟明缩回肩去,熟练地弯身撬开一块早已松动好的地砖,将一些随身物品埋了进去。
他盖上板砖,坐定,格桑恰巧推门进来,他仔细看了叶璟明一眼。
“卫军夜查。”
格桑用中原话道。
他盯着叶璟明,目不转睛,一开口便不大客气:“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普鲁?”
叶璟明知他这一时半会认不出自己来,待他也很冷淡:“游历。”
“游历?”格桑更加狐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两军交战之际,你竟还有心情游历?”
他走得更近一些,叶璟明挑眉:“难道我非要说是为逃兵役才躲到了这里来么?”
两军交战,中原大肆征兵,边关的年轻男性大多被抓了壮丁,有些侥幸躲过炮火逃至普鲁境内的也不在少数。
格桑眯起眼,看不出信是不信,他突然弯下腰,一张俊美的脸蛋在叶璟明眼前放大。
叶璟明眼珠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格桑欺得极近,两人鼻尖相距咫尺,气息清晰可闻。
气氛剑拔弩张。
眼前这个中原男子,眉如墨画,目如点漆,因一张朱唇紧抿不笑而拒人千里,却仍是很好看的,格桑瞧了又瞧,好像非要看出什么所以然,少顷,他沉下嗓道:“我要搜身。”
叶璟明顺从地张开双臂。
这个男人比想象中顺从,格桑感到意外,却又觉得有些失望,他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摸索起的叶璟明衣架旁的剑鞘。
前几日伤他的那柄剑,是件削铁如泥的宝器,格桑一边看着叶璟明,一边走了过去。
他哗一下拔出剑来,却发觉不过是柄普通木剑。
格桑大失所望,叶璟明道:“那是个摆设,为防不测,赶路时用做装饰而已。”
格桑似乎放下了顾虑,他环顾一周后,踩着厚重的马靴,停在叶璟明背后。
叶璟明:“怎么,军爷还有指示?”
格桑突然一把拽起他的手来,厉色道:“你不对劲,你太冷静了。”
“我说过,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指尖摩挲着叶璟明掌心薄茧:“你练过剑,你是习武之人!”
叶璟明嗤笑一声:“木剑虽是摆设,平日又不是不拿,会点功夫怎么了?若半点功夫不会,还能逃到这里来才是稀奇呢。”
“军爷,看这架势你是要捉拿我了,若要捉拿我,那小民究竟犯的是什么罪,你又拿得出什么证据?难道欺我一个中原人孤身到普鲁来,无凭无证就待拿人了?”
“若是如此,”他眼眸一眯,嘲道,“都说普鲁人普遍粗蛮,不讲道理,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你逮了我吧。”
他一瞬变脸,话头一转连讽带刺,格桑被说得一懵:“我……没有……”
他转念气道:“我当然不会无故抓人了!”
“既然没有证据,”叶璟明目光一扫,“我已有家室,军爷一直这样握着,不管男女,在我们中原都是不合礼数的。”
“啊,”格桑一下放开了他,脸色微红,辩解道,“只是,只是寻常搜查而已。”
叶璟明懒懒瞥他:“那搜完了吗。”
他话里,不屑中又夹着一丝促狭之意,格桑有些羞恼,但的确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他用力地咚咚踏步走了,刚迈出门又觉得心有不甘,便转头红着脸道:“你、你很可疑,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记录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