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来……多少人?”
澜玉看向身后的琢玉,琢玉走上前,看着晏清姝,轻声道:“一百二十余人,有些被关在了其他地方,也都救出来了,殿下放心好了。”
其实琢玉本想将谢敏用宫女替换属官的事说出来,但又怕晏清姝本来身体就虚弱,听到这个消息会惊怒交加下,再伤了身体,便决定将此事隐瞒下来。
三百七十四名属官,皆被救出,但只有一百二十二人愿意跟随长公主来庆阳。
人在经历生死之后想过自己的日子实属正常,琢玉没什么好怪罪的。
“那便好,记得立长生碑,供长明灯。”晏清姝神色有些低落。
东宫的属官大多数都是穷苦出身,还有一些是被抛弃在幼安堂里的孤儿。当年她招募属官之时,各大世家皆不看好她,也认为女子当在后宅安分守己,而不是在外抛头露面。
因而晏清姝手下的人,几乎都是她和澜玉手把手教出来的。
她甫一倒台,不过一个月,便折了近三成,她如何不痛心。
见晏清姝神色不太好,澜玉拉着碧玉,对其余几人轻声说到:“我们先出去吧,让世子与殿下说说话。”
待八人鱼贯而出,裴凛又重新坐在了晏清姝的窗边。
晏清姝在他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语速很慢的说道:“抱歉,吓到你了。”
“以后不要挡着我面前,我没那么容易受伤。”裴凛道,“老头子都说我皮糙肉厚的很,不用练都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哪儿像你……”
晏清姝忍不住笑了出来。
裴凛直勾勾的看着她:“晏清姝,庆阳还等着你去改变呢,你才将佃权收回来,可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百姓需要你……”他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
“就只有庆阳百姓在等着我,需要我吗?”晏清姝望着他,“裴世子难道就不需要我了吗?”
裴凛定定的望着她,然后伸出手,克制着自己的力气温柔的拥住晏清姝:“我也需要你,你别再吓我了好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需要你替我去挡灾,而我也会努力的活下去,我们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晏清姝其实很想打趣裴凛,但是她感受到温热的泪水落在了她的脖颈上,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流淌。
她再说不出任何开玩笑的话,只能抬起手,轻轻搭在裴凛的背上,任由此时的寂静与温情,无声的在室内蔓延开来。
沉默了许久,沉默到晏清姝肩膀都有些酸胀,她忍不住轻轻唤了裴凛的姓名,却只得平稳的呼吸声回应。
裴凛睡着了,就倚靠在晏清姝的肩膀上,静静的睡了过去。
晏清姝轻轻挪动身体,让出了一个位置,让裴凛顺着她的肩膀滑倒在床铺上,然后有节奏的敲了敲床架,便见红玉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帮我把他的腿放床上。”晏清姝轻声道。
红玉将裴凛的鞋脱了,然后将他的双腿搬上床,又抖开了一床被子盖上。
做完这些事,她深深的看了晏清姝一眼,才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晏清姝低头望着裴凛,他的脸色泛黄,唇上没有半点血色,削瘦的脸颊上,颧骨微微突着,像两座小山。眼睛下方一抹青黑,像是被人用毛笔画上去似的,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冒出了尖尖,整个人瞧着都是一股子青里透灰、疲累过度。
晏清姝在他身侧躺下,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抚摸着他规律的心跳,于他耳畔轻声道:“裴凛,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无论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无论我在哪儿,我走向何方,你都会陪着我的,对吗?”
她勾起裴凛身侧的手,将自己与他十指相扣:“我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你了。”
说完这些,晏清姝忍不住笑了笑,她竟然对一个只认识一个月的人说,我只有你了。
若是放在以往,她根本不会对任何人表达出这般情绪,她一直都是积极向上的,以热情的姿态拥抱每一天。
可现在,她觉得孤独。
父母已逝,养父不知为何会任她李代桃僵,养母视她为仇人,将她培养成手中的一柄刀,用完便丢开。
弟弟小时候很可爱,可越长大越阴晴不定,也越与她疏远。
而程凤朝,晏清姝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经过元宵夜宴的宫变,她觉得她看不清程凤朝,甚至觉得,以往对他的认知都只是对方表现出来的假象。
而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回首人生二十五载,她竟找不出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亲人。
现在的她只有裴凛了,四玉和霄云他们终将要嫁人娶妻,每一个人都会离她而去,她只剩裴凛了,只有裴凛了。
积攒起来的精神被耗光,晏清姝的眼皮忍不住打架,她紧紧握住裴凛的手,然后合上眼沉沉睡去。
在她因沉睡而松开手的一瞬间,裴凛猛得睁开双眼,下意识攥紧了手,直到感受到晏清姝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手掌后,他才长舒一口气。
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裴凛侧过身子,将晏清姝搂在怀里,陷入无灾无难的安稳梦乡。
知临
待晏清姝伤愈已经是三月三,锦绣街的招商早已经做完,商铺纷纷在这一日挂牌开启,但其中最显眼的,当属四层高的解语楼。
苏繁鹰摇着扇子坐在四楼临街的位置,望着络绎不绝的宾客,乐开了花。
今日是春日宴,也是为晏清姝开办的洗尘宴,柚子水泼得满屋子都是,红玉与巽风他们拼酒,喝翻了一干男人,只有阿史那乘风还端正的坐着,只是目光略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