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要比别人便宜,”王逢年适时坐下来,说着违心的话,“不然我船老大的面子往哪搁。”
江盈知笑道:“那?还是给我太多人情价了,太便宜的话,我以后会很贪心的。”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在一起,“给我便宜一点点就行了。”
王逢年不去看她,只?看船,他说:“可以。”
甚至他还找了人来立租船和造船的字据和契约,他把大捕船租给江盈知,要了每个月二两的租钱,这个价钱给了便宜又?很合理。
让江盈知的疑虑也打消,能很愉快地跟王逢年合作,在他问起生辰八字的时候,要跟大木师傅看相不相合,也很痛快地给了。
王逢年看着纸上的字,慢慢叠好,收进手里。
他保持着相对的距离,没有任何丝毫出格的举动,跟江盈知走出去的时候,他说:“你有打算掌舵的人选了?”
“你这也能看出来,”江盈知点点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腿,“他腿有伤,其他不好干,掌舵应该还行吧,他以前做了五六年的船工,也是打小就出海的。”
“只?是我得?问问,要是他想的话。”
王逢年客观地说:“不出外?海,他的腿伤不算碍事,近海风浪平,及时拢洋就行,得?看他能不能掌好舵,做船工跟掌舵是不一样的。”
他本来想自己教的,一时又?转变了念头,“到时候如果资质可以的话,我手里有个人能帮你教他,秋汛就能出海捕鱼。”
王逢年提前堵住了她的话,“不要谢我,到时候我也有麻烦你的事情。”
江盈知笑道:“还是得?谢你啊,至于麻烦我,朋友的事情算不上麻不麻烦,我都能帮忙的。”
“年哥,我先走了啊,赶着回去问问,下次请你吃饭。”
她把字据拿好,朝他挥了挥手立即转身离去,海娃已经被小梅接走了,她只?管走就行。
而王逢年及时止步,没有多送,垂眸深思。
江盈知回去后,在西塘关的海岸,之前陈强胜同?她谈腿伤掉下来的礁石旁。
两人站在那?片礁石滩,面对着大海,江盈知问,“强胜哥,你还想上船出海吗?”
“不要管别人,问问你自己,”她笑了笑,“我从前一直觉得?,大概腿伤对你来说,也折磨了你很多,所以帮你去东岗,也想让你有个盼头。”
“但是现在,问问自己,这是你想要过的日子吗?”
周飞燕不再摆摊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很上进地跟药婆学,东奔西走,甚至不忘每日拉陈强胜来回走路,给他按摩推拿,让他的腿越来越趋近于寻常,不再踩着就疼。
腿伤渐渐有了好转,陈强胜当然也动过其他心思,想赚更多的钱,想给爹娘和小燕更好的生活,但总会觉得?对不起江盈知。
他没有那?么雀跃,相反很犹豫,“可我走了,你那?边就忙不过来了。”
“那?不用操心,我有人选,”江盈知朝他眨眨眼,“别人说子承父业,我这里要反过来,变成父承子业。”
大家都有活路,只?有陈大发?歇了海蛇的活,在陈大木那?干着零工,每天?领着顺子,父子俩苦哈哈地守家门。
有一次陈大发?酒后还哭诉,让他有份工,西塘关大伙都笑他。
江盈知想当然成,她那?边缺帮手,陈大发?完全可以顶陈强胜的位置,顺子也可以帮忙,小孩自己一个人留在西塘关也孤单。
“你想去吗?”江盈知再一次,很郑重地问他,“让你当掌舵的,我这边有人可以帮你,强胜哥,你要去吗?”
陈强胜那?潜藏在心底的出海梦,也渐渐地冒出头来,但他说:“我虽然想去,可我得?问问家里人。”
“小满,我自私过很多次,这一次,不能那?么自私了。”
不过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他。
王三娘骂他,“你个傻蛋,小满让你出海做掌舵的,是想拉你一把,你还顾忌那?做啥。”
她自己红着眼,抹了把泪跟江盈知说:“欠你的总还不清,阿姑都给记着呢。”
“阿姑,你对我的好,我也全记着,”江盈知说,她回想她到这里来,王三娘很快接纳了她,在她下水救人时,王三娘和陈强胜不管不顾跑来拉她,后面带她落户。
其实她们?间谈不上还不还。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周飞燕笑着对陈强胜说:“去吧,不然我那?么拼命让你治腿做什?么呢。”
她看向?海面,不知道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陈强胜,“人的盼头不要挂在别人身上,要在自己身上。”
最后陈强胜跟江盈知,很坚定地说:“我想出海。”
哪怕他知道过程很辛苦,他可以迎难而上。
即使船因为破损,风暴和无法?抵挡的潮流,被迫暂留海岸,但只?要有机会,依旧可以重新启航。
鱼香茄子煲
慢慢的,四时鲜摊子上时常忙碌的陈强胜,在交接中,变成了爱和人说话的陈大发,这个中年老实人,也特别喜欢卖吃食。
总是?不厌其烦地交代,鱼包肉的鱼丸会?烫舌头,要小?心点吃,要跟食客说明日天气如何,下雨要带伞,天阴舒服,他是?个老船工了,看天象特别准,最?喜欢招呼渔民?,毕竟都?是?同行的兄弟。
然后当别人问起陈强胜,他总会?很自豪地说:“练掌舵的去了
,以后也跟你们一样,出海当个捕鱼的,我帮他顶着这个活。”
“给谁做活啊,当然是?给小?满啊,等到了秋汛你们都?能吃上我儿子捕的海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