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宋初意想出个所以然,一旁的宋怀壁就出声道:“鸢儿的呆痴好了?”
宋怀壁虽然厌弃这个痴傻的女儿,但终究朝夕相处了多年,是以很快就觉察出了她与往常的不同。
宋十鸢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若非您与外室生的这位好女儿在大婚之日将我丢弃在小西山,害我生了这场大病,恐怕还不能因祸得福。”
先时她未曾露面,便是想看看这三人都有些什么招数。
宋怀壁一阵心虚,有些无法直视她的清透双眸,讪讪低下头去,毕竟成婚那日的事是他默许为之。
宋初意则是心里一紧,她没想到宋十鸢的呆痴竟会突然好了。
前世宋十鸢的痴傻病是在嫁进安王府之后,裴驰洲遍寻天下名医为她费心诊治才好转起来的。
怎么会在这个当口突然就好了呢?
宋初意掐了掐手心,硬挤出一丝笑意,略有些委屈地道:“十鸢妹妹说笑了,分明是五皇子将你掳去了小西山,与我可没半点干系,我知十鸢妹妹与夫人母女连心,可也不能因此便诬陷于我。”
宋十鸢看了一眼进入院子后便如同透明人一般的裴岐野,眸光落在他生了冻疮,红肿不堪的手指上,一触即收。
“谁与你说笑?”
她声音一冷,有种清凌凌的锐利感,上前逼近一步,一掌狠狠掴在宋初意的脸上:“莫非我这个受害者指认的真凶是假,你这个获利者的满嘴谎言才是真?宋初意,占了便宜就该夹起尾巴做人,而非是跑来耀武扬威,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那个当人外室的母亲都不曾教过你吗?”
宋初意不曾料到宋十鸢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竟会突然掌掴于她,回过神来羞愤不已,拿手去捂脸却不防秃了的头皮一凉,又赶紧去捂头皮,一时间狼狈极了。
宋初意:“你……宋夫人便是这般教养你的?”
“怎么?你做的我说不得么?”宋十鸢冷笑道,“教养?我倒不知你一个外室女哪里来的脸说教养二字,抢走我的亲事也就罢了,还腆着脸来逼我母亲将你记在名下,你倒与我说说谁没教养?”
宋初意面露难堪,她没想到清醒后的宋十鸢竟这般牙尖嘴利,见一旁的父亲根本指望不上,她扯了扯裴驰洲的衣袖,意图让裴驰洲维护于她。
“夫君,十鸢妹妹实在是误会我良多,还请夫君为我解释一二。”
裴驰洲目光流连在宋十鸢的脸上,许是正病着,她肤色极白,就连冷笑看人时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与往日他耐着性子来宋府探望时的呆滞木讷全然不同。
痴傻之人清醒后,竟会变化这般大吗?
裴驰洲终于开口:“十鸢表妹,成亲那日的事与初意无关。”
他侧首睨了一眼裴岐野,冷冷威慑道,“五弟,还不快将你那日的恶行如实招来!”
裴岐野恍若未闻,仍静立在原地,只用那双透着野性的茶色凤眸淡淡扫了裴驰洲一眼。
明明再卑贱不过,偏生却又一双如狼一般漠然桀骜不驯的眼睛。
裴驰洲皱了皱眉,最是厌恶他这副野性难驯的模样,他走到裴岐野身旁,抬掌扯住他的肩膀,欲强压他跪下,奈何他身量不及裴岐野高大,这动作便有些滑稽。
裴驰洲似也意识到了,脸色一沉,抬脚便踢向裴岐野的膝弯。
宋十鸢皱了皱眉,就在这时,守门小厮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老爷,顺天府衙门来人了,说是有案子请您去一趟府衙。”
宋十鸢杏眸微闪,费了那么多口舌,总算是拖延到了纤云事情办妥。
宋怀壁神色微变,问道:“什么案子?”
小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桐,有些吞吞吐吐道:“说是……说是与住在杏花胡同的一位周姓妇人有关,有人状告她勾引别家汉子抛妻弃子携家产私奔,周姓妇人悄悄跟顺天府尹道出了老爷的名讳,衙门的人便想请老爷过去一趟。”
那周姓妇人是谁不言而喻,谢桐嗤笑一声。
宋怀壁神情有些难看,周念诗怎可在顺天府尹跟前说出他的名讳,日后他岂非要成为同僚之间的笑柄?
宋初意脸色也跟着变了几变,见宋怀壁面色沉了下去,她下意识替她娘辩解道:“父亲,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娘一向洁身自好,断然不会与旁人有什么瓜葛。”
宋十鸢轻笑着讥讽:“洁身自好出你这么一个比我还要大的女儿,这句话跟你方才所说的‘教养’二字一般可笑!”
她不忘顺势给糟心父亲上眼药:“可怜我宋府书香世家的名声,今日过后怕是要被人唾碎了风骨。”
宋怀壁脸色果然愈发难看起来。
宋初意脸上青红交加,却顾不得与宋十鸢争口舌之快,她的出身本就有瑕疵,若是母亲周念诗再沾上这等浪荡丑闻,来日她在安王府如何再进一步?毕竟眼下她只是裴驰洲的侧妃。
想到她今日来宋府要做的事一桩都未能成功,还被削秃了头,宋初意心中不甘,但又没有法子,只能暂以母亲那边为重。
她柔声朝宋怀壁道:“父亲,娘她性情柔怯、胆子又小,衙门那等地方只怕是将她给吓坏了,我随您一同过去为娘亲讨个清白。”
宋怀壁虽心生不快,但想到周炳昌不日就要起复,为了他和周家的名声,这桩事也得好生料理干净,皱眉朝院外走去。
宋初意急忙跟上宋怀壁,走了几步,发现裴驰洲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宋初意蹙了蹙眉,柔声唤道:“夫君,你陪同我一道去趟府衙可好?外祖父这两日便要到西京了,若是不凑巧赶在今日进城,府衙的事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免不了要担心一场。”
见宋初意提起周炳昌,裴驰洲点了点头。
他松开了压在裴岐野肩上的手掌,见他脊背笔挺好似折不断一般,眸中闪过厌恶之色,“五弟,你就留在宋府好生赎罪吧,十鸢表妹和宋夫人何时消气应下皇后娘娘的赐婚,你便何时回宫。”
一群人如潮水般散去,碧梧院总算恢复了清净。
谢嬷嬷带着谢蛮子在院外已经站了有一会儿,先时安王的护卫拔刀,她还以为今日恐怕无法收场,却不想小姐从屋里出来后形势便急转直下。
见人都离开了,谢嬷嬷带着谢蛮子进了院子。
“鸢儿,快回屋去,你这身子可受不得风寒了。”谢桐侧身挡住风口,不由分说地就扶着宋十鸢进了屋,生怕她病上加病。
宋十鸢被按在烧着炭盆的软塌上,见谢嬷嬷要去关窗,她透过窗缝看向如同松木一般岿然不动立在院中的裴岐野。
那人只穿了一身单衣,饶是体魄再强悍,也抵不住冰雪未消的寒意。
何况,前日夜里,他也在小西山冻了一宿,还将外裳全都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