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玦沉默片刻,默默将手从宴宴手里抽出。
“娘娘,恕臣女直言,臣女只是个寻常女子,实在不想搅后宫的浑水。”
见戚玦拒绝,宴宴的语气急切起来:“可耿丹曦睚眦必报,你让她吃过亏,她若是东山再起,是不会放过你的!如今只有你我联手,将她置于死地,于你我而言,方能高枕无忧。”
却见戚玦态度和婉,她浅浅一笑:“娘娘,如今耿美人能不能爬起来尚未可知,臣女又何必为了未知之事殚精竭虑?且若此事暴露,只怕陛下不会轻恕。”
“若县主愿同本宫联手,本宫愿尽全力满足县主的所有要求。”
宴宴看着戚玦,目光笃定:“县主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本宫侍奉圣驾,总有些县主办不到的事会需要本宫。”
却见戚玦轻笑一声,笑得宴宴生疑:“县主何故发笑。”
只见戚玦道:“娘娘姿容堪称国色,可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色,不知娘娘可有想过,自己是因何得宠?”
宴宴一愣,点头:“本宫打听过,是因为贞宜皇后,恰巧她和本宫一样,都曾为陛下挡刀,在陛下眼里,本宫不过是沾了贞宜皇后的光。所以,本宫打听到贞宜皇后擅琴后,便也弃了琵琶,改练琴技。”
宴宴的确很聪明,她没有在衣着打扮和神态上下功夫模仿,因为这样只会让自己彻底沦为姚舒然的复制品。
而是只模仿姚舒然的琴技,让裴臻在听到她的琴声时便想起姚舒然,继而想到姚舒然的死因,最后联想到宴宴也曾经豁出命保护他,从而一直维持着裴臻对她的感激。
宴宴对姚舒然的利用,不过是后宫女子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戚玦明白这个道理,她不怨宴宴,但不代表她不怨裴臻。
她替姚舒然感到不值,尤其是当她看见裴臻将宫中代表皇后的牡丹赐予旁人时,便更觉得讽刺。
终生不立后,看似深情,实则自我感动,怀念舒然的同时,又能宠爱有她痕迹的其他女人,并把本该属于舒然的东西给了旁人。
裴臻如今这条命是姚舒然的,戚玦想,若是杀了他能换回舒然,她怕是杀他一百次也不觉得够。
片刻恍惚后,戚玦定了定心神,道:“陛下记得娘娘当日舍身相救,无论如何不会薄待娘娘,可,恩情往往是最脆弱的。”
宴宴皱眉:“县主此话何意?”
戚玦道:“皇上宠爱妃子,原因可以有很多,容貌,才学,真情,家世……但有时,帝王恩宠,连皇帝本人都决定不了。”
看着戚玦,宴宴若有所思。
只听戚玦续道:“后宫就像个小朝堂,便是皇帝也会有身不由己,需得假以辞色的时候,若是有朝一日,陛下需要为了周旋朝廷势力,不得不游走于嫔妃间,那时,娘娘的恩情在朝政面前,又能排到第几?”
戚玦此言,戳中了宴宴一直以来最惶惶不安的心事:她来自于民间,身后并无势力。
戚玦道:“娘娘或许想着,即便荣宠衰减,娘娘也能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但,娘娘无家势,无子嗣,若再无恩宠庇佑,一时的式微,也足以让忌惮娘娘的人趁虚而入,到那时——娘娘该考虑的不是耿丹曦能不能爬起来,而是娘娘你,该怎么活下来。”
宴宴霎时乱了心神,看着戚玦的眼神细细颤动着。
只见戚玦叹了口气,惋惜道:“娘娘并无长盛不衰的本事,同娘娘联手,对臣女而言,只怕不算什么好主意。”
“可眼下最得宠的人,毕竟还是本宫,县主也说了,不必为了未可知之事殚精竭虑……”
“很快了。”戚玦道:“娘娘,这一天不会太久。”
在宴宴惊愕的眼神中,戚玦道:“耿氏如今失势,后宫格局已然天翻地覆,旁人不用说,便是太后,你觉得她会甘心把后宫势力拱手让人吗?”
宴宴的嘴微微张着,没说话。
“臣女猜想,很快,冯家就会送人进宫了。”
宴宴几乎毛骨悚然,她咬着嘴唇,看着戚玦的眼神几乎带了几分哀求:“县主,帮帮我,我不能这般束手就擒,若是县主需要,我可以为县主赴汤蹈火。”
这一次,戚玦没有拒绝,而是反握住宴宴的手:“娘娘,臣女不需要赴汤蹈火,臣女只想知道一些事。”
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宴宴道:“县主但说无妨。”
“还请娘娘细细回忆小产那段时间的所有细节。”
宴宴面带疑惑,却还是依言:“……那几日,起初只觉得难以入睡,太医也瞧不出异样,只开了几服药吃下,可就是那药出了问题,服下后只觉得小腹垂坠,并无痛感,但就这么持续了三日,孩子便保不住了。”
说起此事,宴宴仍旧痛心:“后来才知道,是太医署的人煎药时,误将川芎当成了何首乌来用,不止下了胎,更是因此伤了身子,害我从此绝嗣……”
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可太医署哪有可能这般轻易出错?想来,就连我的失眠之症,只怕都和耿丹曦脱不了干系!”
戚玦听着,眉头却越皱越深: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宴宴小产的症状,让她联想到了一个人——前朝荣贤皇后李氏。
“当时的药方,娘娘可还留着?”她道。
宴宴点头:“自然。”
说着,她便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在桌下的夹层里取出一张纸。
戚玦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她虽不通晓医理,但当年那件事,她也听耿祈安和楚君怡闲聊时说起过。
当时太医署的付太医,就是误把川芎当成了何首乌,才导致荣贤皇后小产绝嗣,先帝震怒,当即处死了付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