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曾家虽说住在青州,但蕤洲也是购置了房产的。
早些年间,曾老太太的手帕交就住在蕤洲,二人亲如姐妹,几乎每年都要见面叙叙旧。
曾老太太从前最疼的便是曾茹,就经常带着她来蕤洲,也正是因为这样,曾茹和朱力才有了认识的机会。
曾老太太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曾茹面前,一低头,便看到个扯着她衣摆的小家伙。
这小孩是曾茹和朱力的娃,刚刚大家吃饭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曾茹、朱力夫妇一向疼孩子,就也由着性子没叫他。
这会儿人醒了,便偷偷溜出来看热闹。
曾茹见朱璨捏着老太太的衣裳不肯松手,就急着忙着抱起孩子,轻声哄道:“璨哥儿快松开。”然后把朱璨递给朱力,想让朱力先把孩子抱去屋里。
因着心中有数曾家的人不会喜欢朱璨,她连让朱璨叫人这事儿也免了。
曾老太太瞥一眼被抱走的朱璨,还是说了句:“有孩子是好事,你也不用如此紧张,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曾茹没应声。
曾老太太又说:“人丁兴旺些,将来彼此间有个照应,日子倒是会好过一点。”
这话虽说也没什么,但却莫名戳到了还没生育的邹氏心窝子。
这曾家在青州虽算得上大户人家,可也只是外表华丽,家族里的亲戚之间,互相并不和睦,还时有龃龉。
曾茹会看上朱力,其实老太太也不算意外。
曾茹是三房的独女,曾阳是大房的独子,而姑母曾雅为了将来能得大房庇佑,所以心中一直都是向着曾阳和邹氏的。
再加上曾阳自小就嫉妒老太太宠爱曾茹,所以兄妹俩也是打从生下来便一直不睦。
家中亲眷互相算计,支离破碎,曾茹便想着将来若有机会,定要脱离了那个家。
所以她看上了老实憨厚的朱力。
朱力疼她护她,曾茹觉得和朱力在一起,比在曾家整天戴着面具假笑的日子要好多了。
这几年没和曾家人碰面,曾茹都快忘了那个家的德行。
但唯有一个念想,便是忘不了自小呵护着她的祖母。
不过自从得知曾茹生了朱璨之后,邹氏便整日在背后咒骂她。
邹氏生不出孩子倒也并不怪她,怪的是曾阳,可曾阳又怎会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隐疾,于是二人时常因为孩子的事情互相推卸,有时公然就要掐起架来。
曾老太太方才不过是有感而发,才说了这么一句。
曾阳和邹氏的脸子就黑了下来。
邹氏狠瞪一眼曾阳。
心虚的曾阳为了给自己找点面子,便硬着头皮说道:“咳,人丁兴不兴旺其实也没什么用,若是遇上什么倒霉事,子嗣再多也无非是多赔上几条性命罢了。”
邹氏也自顾自道:“就是就是,就像那青州首富一家,还得感谢家里就那么一个儿子,否则要是再多几个,岂不是——”
“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什么?!”
曾老太太听得脸色一变,“咚”的往地上砸了一下拐杖:“都给我滚到外边去待着!!”
青州人人谈起“首富”二字皆会色变,几乎没谁敢去议论这个敏感的话题。
被这二人一搅和,曾老太太也没继续闲话的心思了。
曾雅刚好不愿这祖孙太过亲近,便主动过来,想拉老太太的手,“要不咱们就此回青州去吧?赶夜路很快的。”
“你也疯魔了不成?”
曾老太太瞪了曾雅一眼。
此去路途不短,而且就算是走官道,大晚上的赶路也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如非有必须赶夜路的理由,没谁会冒险做这档子事。
曾老太太余光瞄了瞄曾茹,然后对着曾雅说:“先去榆树胡同那歇歇脚。”
榆树胡同,就是他们在蕤洲买的院子。
自打曾老太太的手帕交过世,曾茹又嫁来了蕤洲之后,那里便空置了下来,平常连个打扫的下人都没有。
曾阳为了断绝老太太和曾茹的往来,一度还想偷房契把那里给变卖了。
曾老太太跟着往外走,曾茹便也迈步出去送。
来给曾茹贺生辰的邻居们,此刻也已经吃饱喝足准备散了,就连朱力的同僚们也走的七七八八。
刘新才好心眼的想留下来帮忙收拾收拾,一回头,发现宋谨还坐在椅子上。
宋小哥面前的酒杯是满的,打从一坐下便没动过。
就连方才敬曾娘子,他也是以茶代酒。
这会儿,一轮明月正映在杯中,昏黄的轮廓里,似是还能照到落座之人的眉眼。
宋谨半垂着眸,不知再想什么。
轻瞥一眼杯中泛起的涟漪,象征着团圆的明月被涟漪扯拽的有些碎裂,他便伸手端起酒杯,似是想独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