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籍的家不大,约莫也就六七十平的样子,再寻常不过的老式商品房。
两室一厅的格局,装修风格十分古早,大片大片的土黄色贴图木纹,家具只寥寥几个,显得不大的房间略略有些空旷。
姜陟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终于是切身感受到了王籍所说的那种冷意,如同跗骨之蛆般渗入骨髓的寒凉,对他来说十分熟悉。
他了然地在几个房间转了几圈,却意外地发现,除了比较冷之外,这房子里没有任何异常。气息十分干净,连常见的过路灵体都感觉不到。
他虽修为已失,天眼被封,但多年的修炼到底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点东西的,五感比常人要相对灵敏些。
但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他顺手拿出了罗盘,罗盘也不见丝毫异动。
干净得有些让人诧异。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真的是什么福地宝处,要么就是有什么大的东西在压制着。而凭姜陟目前的实力,能察觉到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连个能来帮忙的都没有,只能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不自量力”,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在几个角落里放了几张辟邪符,权当作心理安慰了。
他做完这些后走进了主卧,王籍已经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
这是他们来之前说好的,毕竟有人失踪时间紧迫,就尽量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准备,直入正题。
王籍回到这间房子里以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稳定了许多,面色缓和下来,露出一张看起来十分温和老实的样貌来。
却是人不可貌相。姜陟想。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一边在手机上搜索山海镇能搜到的所有火灾记录,一边状似无意地和王籍搭话。
“能睡得着吗?”
“我尽量吧。”
“这房子有多久了?”
“快四十年了吧。”
“从小就住在这吗?”
“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杨东真的不存在呢?”
姜陟突然问道,王籍沉默了许久,久到姜陟以为他睡着了,抬眼看了他一下,才发现他仍旧安静地睁着眼睛,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树枝上,看着那树叶在风里晃晃悠悠。
“我其实,见过他,在很久以前。”他缓缓开口,“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可他好像已经忘了我。”
“我不可能记错的,杨东这个人,一定存在过。”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总要找到他。”
他语气笃定得让姜陟心头异动,对于一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的人,他的描述如同一场执念。
他见过许多这样的执念,起点各异,但无疑最终都会变成一场无尽燃烧的野火,吞噬掉每个有意无意沉溺其中的人。
谁也不能幸免。
等到姜陟翻了几十页的火灾信息,日头也逐渐西沉,床上终于传来王籍愈发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下时间,是下午的五点三十六分,不知道不在夜里的入睡是否会同样奏效。
他看得眼睛发酸脖子僵硬,便放下手机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就听见床上王籍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陟有些奇异地朝那边看去,发现原本在安安静静睡觉的王籍,正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睡觉的姿势很僵硬,整个人直挺挺地躺着,两只手放在身体的两侧,规整的宛若一具尸体。
浑身上下只有嘴巴在动。
姜陟站在那听了一会,才意识到王籍似乎是在说话。
一开始的声音很小,像是一种不明所以的低吟,后面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是人说话的那种语音语调的变化,但又过于的含混不清,听不分明。
就在姜陟以为只是些无意义的梦话准备继续搜自己的资料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个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句子。
“现在是什么时候?”
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之中,这句话格外抓耳,几乎立即就被姜陟捕捉到了,再继续听的时候又变成了之前那种黏糊糊的句不成句调不成调的状态。
过了一会,又是一句清晰可闻。
“现在是什么时候?”
说话的音色和王籍本人说话完全一致,但口音却不同。
王籍虽然是山海镇本地人但在外多年,习惯性地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可这句话的口音十分奇怪,既不像本地土话,也不像姜陟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方言,带着浓重的乡音,却还是能听懂的。
又是一阵“叽叽咕咕”,然后还是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
仿佛是一个固执的人因为得不到回应,一直再重复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