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谁,都会认定这一切与你有关了。毕竟是你把她转移出了贝尔芬格堡,也是你为她安排的堕胎手术。陷入狂热的公民可能会赞叹,他们巴不得看到多一个人死。但对你而言,接下来找上门的麻烦可就棘手了。」
露西拉盯着她,叹息一声,「准备好接受至高法庭和医学协会的喋喋不休的问询了吗?我早说过,你没法在隐瞒一切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完成卫木月的堕胎手术,现在只是提前泄露了消息。至高法庭会提出质疑,你怎麽能擅自处置一个还未定罪的公民,间接导致她的死亡。医学协会则会逼问,你怎麽能堂而皇之地违反帝国律法,进行堕胎手术。」
她顿了顿,话语中透露出无奈,「折腾了这麽多,卫木月还是死了。你也觉得不值当吧?」
只要冷眼旁观,明明就能收获各方满意的结果。现在却被他人握住了把柄,执政官私下里对那位总督夫人做了有违律法的行径。
君主与臣下之间永远微妙地僵持着,维持一种平衡,不会任由某一位佩洛涅特一直独断专行。
露西拉说得口乾舌燥,艾妲却没有回答,良久,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现在去哪儿?」
露西拉睁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相信艾妲在此刻的境况下能问出这种问题,「当然是至高法庭,大审判官在等你。袭击医院的人也被押过去了,等待进一步审问。」
艾妲闭了闭眼,她的眉间难得地笼着一丝倦意。这位年轻的执政官一向眼神锐利,她正处於精力最为旺盛充沛的年纪,完全不似她的父亲那般暮气沉沉。自加冕以来,她还未曾妥协过什麽,佩洛涅特足够强硬丶独断,臣下们只有噤若寒蝉地服从安排。
「等着诘问我麽?」艾妲的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我想动堕胎法案,他们确实忍不住要跳脚了。」
「不管怎样,卫木月确实死在了堕胎手术中。虽然是有医院遭遇电磁场袭击的缘故,但你想推动堕胎合法化,至少现在不可能了。」
艾妲嗤笑了一声,「怎麽不可能?」
她一字一句,「陈旧过时的律法,我想更改,不是一时的舆论能够阻挡得了的。」
露西拉张了张口,望着艾妲紧绷的侧脸,什麽也没有说出来。艾妲站起身,她将一只手放上操作台,五指运作着,这回轮到露西拉询问,「改变航向是什麽意思?你要去哪儿?」
「我不想听至高法庭那群腐朽的老人争辩不休。」艾妲语气平淡地说,「我要去一趟首都星第三军区医院。」
「干什麽?去看他?他什麽都不记得,太空啊,他可不需要你的慰问,他现在连卫木月是哪位都反应不过来吧。」
艾妲垂下眼,她从来不相信感觉丶直觉丶灵感一类的玄之又玄的预示,只是一种敏锐,她隐约地似乎抓住了什麽,心口传来的轻微躁动感在驱使着她,到玛芮嘉身边去。
她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在露西拉不解的目光中,飞行艇依旧向着第三军区医院的方向调转而去。
……
艾妲踏入了那一间病房。
空阔的房间里,陈设单调,弥漫着极淡的消毒酒精味。她瞥见男人的背影,正孤伶伶站在窗边,似在对着窗外景色出神。
他的肩背宽阔,只有腰窝处明显凹陷进去,墨黑长发散落下来,不知怎的倒有一丝单薄。光看背影,也无从分辨是Alpha还是Omega了。
艾妲掩藏住情绪,语调轻柔地开口,「在看什麽?今天感觉还好吗?」
男人微微侧过了头,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难以听清,「……在看下面的人。」
「……」
艾妲极快地意识到一丝异样,她的神情冷了几分,盯住男人的背影,不自觉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他不该在她面前如此低落,周身笼罩着一层沉郁。他对於每一次会面都是珍惜的丶欢欣的。他会尽力忍耐孕期所受的一切折磨,为了避免她的担心,他总表现得与常人无异,自以为是地宽慰她。
艾妲走近一步,看到卫瓷转过身来,他的眼瞳漆黑无光,似蒙着一层不明显的雾气。
她们隔着一段距离,艾妲拧起眉,她不确定是孕期的影响,还是别的,怀孕的Omega总是更为敏感,情绪波动得莫名其妙。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的神情,发现那张脸上有残留的泪痕,淡淡的反光。
孕期的Omega是容易流泪的,也许没什麽缘由,但是……艾妲直直地望着卫瓷,她又上前了一步,男人低垂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句,「不是说,不用提早过来吗?我一切都好。」
「……」艾妲顿了顿,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带着一丝驾轻就熟的温柔答道,「帝国需要执政官,玛芮嘉也需要我。」
卫瓷闻言笑了笑,在艾妲以为,他又要自居「丈夫」身份,说些毫无意义丶一股糖水味儿的废话时,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这个孩子对你而言就这麽重要吗?」
他抬起眼,没有叫她的名字,只饱含苦涩地,在话尾缀上一个稍显陌生的称谓,「执政官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