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第二天早上,刺眼却并不温暖的人工日光照进病房,他意识到昨夜的自己有多麽荒谬丶可笑丶悲哀,男人蜷缩着,将脸埋进手掌,无声地抽动着肩膀。仿佛脆弱不堪的玻璃花瓶,碎裂一地。
但即使他抱有尽早被送进手术室的灰暗盼望,那柄铡刀却始终没有落下,这项关於人工腺体的秘密研究仍在推进,不断有实验受体接受移植,或死亡,或存活,只是还尚未轮到编号为「0010」以下的病患。
卫瓷低着头,麻木地看着自己腕带上刻着的「0001」。
还要……多久?
他苦涩地笑了笑,何时变得如此短视,明明这不会是苦痛的终结,只会是更为漫长的苦痛的开端,无异於饮鸩止渴,只是短暂的逃避,自欺欺人而已。
卫瓷攥紧了拳,感觉双手不自主地丶轻微地颤抖着,想来已经无法持枪,他一阵恍惚,抬眼盯视着雪白的天花板。
他……为什麽会走入这样的境地呢?
若重来一次,在白银战役大捷归来的庆功宴上,执政官大人笑着问他想要什麽奖赏时,他还会满怀欣喜地,带着醉意答覆,希望能够求娶执政官的小女儿丶艾妲殿下吗?
「……」
卫瓷捂着额头,惶然发觉,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一团乌糟的乱麻,依旧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如果艾妲还是Omega呢?如果她没有实现她的愿望丶野心与抱负,成为了一个充满遗憾,无法违抗命运,失败的赌徒。他……保留了一切的他能够感到坦然吗?
……又出现了,那种仿佛有烧灼过的长针在脑海中搅动的刺痛,卫瓷闭了闭眼,不得不停止了思考。男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摒弃了所有杂念,只阖上眼,艰难地恢复着体力与精力。
他整夜未入睡,应该说,自从在夜间使用那一套扩开生殖腔的器械以来,那种难耐的疼痛让他紧咬嘴唇,冷汗涔涔,只能生熬着,等待着时间缓慢流逝。
在医生来过之後,卫瓷才得以稍稍放松,往往已是汗水浸透丶嘴唇发白,精疲力竭,脚踩在地面上绵软无力,再坚硬的意志也被消磨了。
他如一头困兽,辗转不同的囚笼,他想,他曾拥有的丶被打碎又勉力拼合起来的,在她的磋磨下,确实快要磨损殆尽了。
度过下午,随着人工日光渐渐变得稀薄,病房重又阴冷起来。晚间同样会有医生走入卫瓷的房间,不过是为他延续痛苦。
曾被称颂为钢浇铁铸般的男人沉默着,他过去没有什麽可畏惧之物,若有,那应该是少女的哭泣,令元帅感到手足无措丶心脏发疼。
然而如今,他不得不频繁地感受恐惧具体是何滋味,清晰地体会曾经陌生的情绪。压抑的夜幕,医生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机械体的滚轮滚动的声音,以及器械相互碰撞丶令人耳酸的撞击声。一切的一切,明明只是可笑得微不足道的日常事件,却能令他脊背生寒。
他会因害怕而颤抖,甚至眼角泛红丶眼眶湿润,仅仅是因为无法忍受那种疼痛……就作出了这样不堪的姿态。
这对於过去的元帅来说,是连想像都做不到的事情。
卫瓷垂下眼,感觉胸腔中心脏的跳动沉重而有力,天边擦黑,他已经为稍後医生的推门进入而呼吸略微加速,胸膛不住起伏着。
被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被器械□□,拉到一个羞耻的角度,承受冰凉且粗暴的金属探入,每日如此。
只为了那处日後能够更契合Alpha……顺畅且毫无阻碍地完成成结标记。
卫瓷感到原本乾涩的地方一阵隐秘的湿意,他伸手抹了抹眼角,勉力压下心中那股沉重感,枯坐於病床上,等待之後的酷刑。
天色渐晚,卫瓷却始终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机械体滚动发出的声音。他紧蹙起长眉,不知道规律为何於今日打破,又等了一阵,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一片诡异的死寂。
卫瓷缓慢地下了床,纵使足够小心翼翼,仍旧险些因腿脚无力跌下去,他稳住身形,难以启齿的地方一阵隐秘的疼痛,让男人的脸庞添了两分苍白。他挺直背脊,艰难地走出两步,还是微微佝偻了背,一瘸一拐地走到病房门边。
房门无法从内部打开,没有了护理型机械体,他没有相应的配件,也无法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外面,卫瓷站在门边,静静地矗立了一会儿,并未能对今夜的异常情况有什麽了解。
一丝微妙的违和感涌上心头,卫瓷迟缓地走回床边。首都星第一军区医院这样直接受辖於执政官的大医院会出现什麽异状呢?还是单纯的,医生因失误忘记了「0001」号病患还需佩戴器械?
卫瓷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侥幸,同时,又因军人的天性,为这样不同寻常的寂静,生出一丝隐忧。
……医院的医生会出什麽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