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兀自饮茶,轻声发笑,“是。”
西太后大抵没有想到那人装了这数年,如今竟连伪装一下都不肯了。
不伪装,就是要撕破脸。
撕破脸,于她们母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西太后因此一时气噎,那戴满指环的手益发骨节发白,嗔了一句,“你……你好狠心啊!”
斥完了狠心了,又倾身上前低声责问起来,“凤玄,这数年父子情分,你一点儿都不顾了吗?”
那人嗤笑了一声,睡足了觉的人看起来容光焕发,顺着西太后的话茬不慌不忙地说话,“呵,孤可没有这样的不孝子。”
西太后一噎,含着哭腔问,“那,那你我这多年的情分,你也全都不顾了吗?”
那人挑眉笑,“哦?说说,你我有什么情分?”
西太后脸色煞得一白。
这便是不认了。
这便是把西太后从前在魏宫里的话全盘掀翻了。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谈婚论嫁,什么星夜相拥剥松子,他一句也不认,全盘掀翻了。
那人愈是不慌不忙,西太后便愈是十分焦躁,“你当真要撕破脸了吗?”
那人眼锋扫来,“你有脸吗?”
西太后脸色蓦地一红,红了之后,又蓦地一白,连连叹道,“好!好!好!那你打算软禁他到什么时候?”
那人实话实说,端起茶盏朝西太后晃了一下,“至死。”
西太后愕然瞪大双眸,满头的金钗玉坠随之惊颤,“什么?至死?”
那人望着西太后,皮笑肉不笑,“是啊,不死不休。”
西太后气急,气得连连甩袖,那宽大的冕袍袖子被她甩得呼啦作响,“凤玄,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那人稳坐如钟,只自顾自饮茶,并不作答。
偏要看西太后酝酿了这数日,到底要干什么。
他愈是不作答,西太后便愈是急得面红耳赤,面红耳赤却也没有旁的办法。
索性,索性就在这大明台大殿之中,忽而摘下凤冠,弃在一旁。
继而,继而解开束腰的帛锦,弃在一旁。
再而,再而霍地一下褪了华丽的冕袍,也一样弃在了一旁。
那缀满了珠宝玉石的冕袍哗然碰撞,在大明台正殿的白玉砖上兀然撞出了清脆的声响。
那人一怔,这才抬眉,凤目微眯,问道,“你干什么?”
西太后也笑,笑得春花摇曳,无所畏惧,“听说你在百官面前,命人剥下了大王的冠冕。”
她挺着高耸的胸脯,看起来什么都豁出去了。
“如今我也剥了,我们母子,在你眼里,光着,赤着,露着,一点儿颜面也不必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