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华猛地?朝前跃起,将柳不?眠推翻在地?,“你我?师徒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呀呀呀——”墨衔蝉面露嫌恶,“好歹是个一宗之主,你看看你,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
“大祭司,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们一早就商定好的。”时?羽出声。
“商定什么?”菖华瞪来?,“你又撺掇她干了什么!”
穆淮清也很好奇,“你们一个两个捂得严严实实,成心急死我?!”
“好吧。”墨衔蝉法杖一挑,将菖华咸鱼似的翻了个面,“东西还来?,既往不?咎。”
“师尊——”柳不?眠双膝触地?,白衣染尘,倔强的脊背佝偻,“归还吧。”
穆淮清越看越气,“我?就是太善良了,人太好了,她干出这样的缺德事,我?还任由她成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无名也跟着劝,“小花,还了吧。”
菖华视线横扫,眼前这一张张的脸,写满同情,一双双的眼,充满怜悯,她内心毫无半点感恩,忽而冷笑?,“装什么好人?我?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都是你们害的?”
“说?句公道话。”澄乾君有点看不?下去,“明明就是你咎由自取,怎么还赖到别人身上……”
“闭嘴!”菖华目眦尽裂,“与你何干!”
澄乾君默默退至一旁,再不?济,菖华终究是前辈,曾经敬重仰慕。
已被?逼到绝路,菖华仍是不?甘,墨衔蝉法杖上螣蛇盘绕,蛇牙抵进她皮肉些?许,血珠滚落领口,染红了湿衣,她胸腔剧烈起伏,忽就仰天?大笑?。
“归还?当然?不?可能归还。”
她狞笑?,双目邪光大盛,“我?早就敲成了渣,磨成了面,抛撒得遍处都是,否则,那片烂菜叶子怎会遇人就亮……”
此言一出,澄乾君顿时?明了,“怪不?得、怪不?得牢里那么多嫌犯,菖华元君,他们何其无辜,每日严刑拷打?,替你顶罪,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
墨衔蝉闻言大怒,法杖高举,蓦然?爆发出金光,向下砸击,杖上狰狞蛇口大张,裹挟万霆之钧。
菖华毫无所惧,闭目昂首直面。
眼皮一阵红芒闪过,周遭寂静,意料之内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滴答——”
“滴答——”
脸颊温温热。
菖华睁开眼,柳不?眠展臂俯撑在她面前,眼眶含泪,唇角溢血。
恍惚间,菖华似回到她孩提时?,每每鞭刑,她都是这般痴痴把人望着,不?出声,不?求饶。眼泪是她的困惑,她不?明白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怎么又挨了打?。。
神魂之痛,胜过血肉百倍千倍,可真正的痛却在心上,百年岁月,柳不?眠始终不?解,她透过这具身体?看到的究竟是谁?
“你的命是我?给的……”
菖华伸出手,金网灼烫,她强忍耐着,指腹拭去她唇瓣血渍,“这具身体?,你知?道有多重要,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轻慢对待,你把她弄脏了,弄坏了!”
时?羽忍无可忍,双手掐陷进木椅,疯狂挥动双臂,驱使木轮朝前滚动。她俯身去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扯了柳不?眠后领猛然?朝后拖拽。
“你没救了,菖华。”
时?羽声线颤抖,眼泪无知?无觉流了满脸,“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放开手做,你一定会后悔的,到时?你身边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或许众叛亲离才是你心中所求。”
如此绝望,如此伤心,她养育百年,疼爱百年的那个人,终究不?是她。
那一杖几乎敲断了柳不?眠的脊梁骨,她仰面倒地?,泪水渐渐模糊视线。这痛好实在,像有柄弯刀在她心上细细地?割,横一刀竖一刀,笔画拼凑成“安安”二字。
——“神全则身安,身安则寿永。”
这份美好的祝愿,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给她的。
识海翻涌,霎时?黄沙漫天?,柳不?眠身体?忽地?僵直不?动,双目死死望天?,巩膜浑浊,不?过眨眼间漆黑一片。
“不?好!”无名老道疾步上前,下手如电,急点她周身几处大穴。
时?羽握拳,指盖掐进肉里,死咬下唇,半句话也说?不?出。
“她怎么了?”穆淮清忙问。
无名摇头,只道急火攻心,“她失了一半元神,识海本就不?稳……”话未完,也没空详说?,澄乾君上前,也不?知?什么丹药就掰开她嘴往里塞。
几人合力,将柳不?眠迅速抬走,安置在开阔处。
时?羽转动轮椅,毫不?犹豫离去,至于?菖华,她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走。”时?羽道,随即袖里一物抛出,傀车落地?,马儿打?了个响鼻。
穆淮清弯腰将她从轮椅抱起,“老妖婆怎么办?”
“任她自生自灭。”时?羽漠然?道。
傀车重新置办了,相较之前宽敞许多,柳不?眠横卧在软榻,澄乾君医者仁心,暂顾不?得与墨衔蝉诸多爱恨纠葛,跪立在侧,药箱中取出针囊,以银针助其识海平复。
如今一残一伤,尽都拜菖华所赐,无名再是念及旧时?情谊,也不?能是非不?分,他看向穆淮清,“我?们走吧,速速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穆淮清点头,掀帘出去。傀马四足离地?寸余,落蹄无声,拖动车厢驶离河岸,朝官道上狂奔而去。
临走前,穆淮清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菖华跪坐网中,浓稠夜色里,面目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