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的除夕是在饺子中度过的,剁馅是他,和面是他,后来没人擀皮,他又被叫了过去。
从早晨到傍晚,他只吃了半碗大锅菜和一个馒头。
“张羽,张羽,”妈妈一开始的语气还是平静的,到后来着急了,抬高了音调,满院子找他,喊着,“张羽!你把乐乐买的淀粉放哪儿了?”
张羽正待在库房里,合着眼坐在电暖气旁边烤手,他一个机灵,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站起来,拖长了声音回答:“来了……”
“你快去帮忙,”妈妈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说,“乐乐跟果果都在帮忙呢,你有点儿眼色。”
“我累死了,”张羽打开橱柜的抽屉拿出了淀粉,从碟子里拿了两片肘子吃,说,“别叫我了,我歇会儿。”
“你别给我装昂,多大的人了,”妈妈还是慈爱的,她抬起手揉了揉张羽的头,说,“过年就这样,你去看看你爸他们有什么要帮的没,马上就吃饭了,快去。”
“我明天要睡一整天。”张羽撇了撇嘴。
“行,睡吧,初一也没啥事儿。”
“来人拜年我不下来行不?”
“你说呢?”
妈妈的眼睛里写满了警告,张羽感知到危险,所以闭上嘴溜了,他跟在堂弟堂妹身后,两个人小孩发碗发杯子,他发筷子。
终于能坐下吃饭了,爷爷奶奶还有叔叔家的人全都聚过来,大人多小孩也多,张羽坐小孩桌,给他们一杯一杯地倒饮料,他们不爱吃饺子,只爱吃薯条、火腿肠、炸鸡柳,张羽问他们考试成绩,他们一个个伶俐地回嘴,问张羽为什么还没女朋友。
天黑了,外面巨冷,家里的暖气热腾腾的,堂弟堂妹穿着秋衣跑来跑去,张羽一个人吃着桌上基本没动的菜。
爸爸喊张羽过去给大伙儿敬酒。
张羽还在神游,主要是在等吴明微说好的那通视频电话,他说上几句祝福的话,仰起头喝酒,踩着脚底下的糖纸和瓜子皮。
外边在放炮了,电视里传出喧喧嚷嚷的声音。
张羽被没差两岁的大堂弟拎上了麻将桌,他负责打,三婶婶负责当军师,三叔叔负责端茶倒水。
打牌的另外三个人是从邻村赶过来玩的表哥、表哥的老婆还有张羽爸爸。
后来又给爷爷奶奶跟爸妈磕了头,拿了好几个红包。
二婶婶说:“爸,妈,明年张羽就和媳妇儿一起给你们磕头了。”
爷爷揣着颤抖的手,笑着说:“明年包个更大的。”
张羽还没结婚,其实不用准备红包,但他还是给了父母一点钱,又给堂弟妹们一人给了百来块零花的,他跟他们说:“拿去买零食吧。”
三婶婶嫌张羽牌打得差,把他换下了牌桌,百无聊赖之时,堂妹分给了张羽一个棒棒糖,说:“哥,等我以后赚钱了,我也给你压岁钱。”
张羽被小姑娘哄得很高兴,说:“好,我等着我们果果有出息、赚大钱。”
小姑娘嗦着糖,问:“你微信在跟谁聊天呢?”
“我在北京的同事。”张羽给她看孟哥发过来的年夜饭照片。
“你过完年就回北京吗?”
“可能吧,看情况。”
“你工作辛苦吗?”
“辛苦,”张羽摸了摸堂妹的羊角辫,说,“果果,好好读书,要考上大学,别像我一样。”
“为什么?你的工作不好吗?”
“不好。”
张羽挺丧的,但大过年的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倒不是因为工作和前途,只是因为吴明微。
他在堂妹的命令下摊开手,帮她收集剥开的松子仁。
又倒回她手里,她一口气全吃了。
快要十二点了,外边的烟花爆竹声越来越大,吴明微的电话还是没来,张羽把拍的年夜饭给他发过去,他打牌似的发过来一张自己拍的。
应该是在饭店过年的,人挺多,桌子挺大,餐具摆得挺精致。
张羽没忍住,问:吴医生,几点打电话?
好久了,新年已经来了几十分钟,那端才回复:等下,我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