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不迟的后院中,有很多姿态各异的美人,其中姿容最盛的几位,谓之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可却没有一位,能浓烈得像是凝辛夷这般,如最灼热盛放的芍药,可浓到这样?的地步,却殊无媚态,反而眉间冷冽,剑气与杀意从?她放在身侧的黑剑上溢散出来,将她的五官都拢上了一层冰霜薄雾。
还有枕在她膝头的那人……
毫无疑问,想必便是那位谢家大公?子。
而现在,司空不迟冷得瑟瑟发抖,失血过多让他连嘴唇都呈现出了一片惨白。虽然面前有火堆,可那暖意并不能穿透身躯,面对时,后背冷,转过身时,面前又是冰冷一片。
因为?他的大氅正盖在那位谢家大公?子身上。
想到自己启程之前听到的只字片语,司空不迟眼底寒芒微闪,开口道:“三小?姐,你可知道,他不是谢家大公?子?”
凝辛夷这次倒是理?他了,她掀起眼皮,看?了司空不迟一眼:“我应该知道吗?”
司空不迟眼珠子一转:“应不应该,总之你现在知道了。”
凝辛夷的脸上却没有任何错愕,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我嫁作谢家妇,我所嫁之人,便是谢家大公?子。”
司空不迟狞笑一声:“据我所知,那婚约上所写的,可不是你的名字。”
“你见过婚约?”凝辛夷平静道:“婚约上书,凝家女嫁谢家郎,既然我是凝家女,我所嫁的,只可能是谢家郎。”
“即使他其实不是?”
凝辛夷抬手,将大氅轻柔地向上拉了拉:“司空不迟,我也可以杀你的。”
司空不迟一滞。
“你或许以为?自己的嘴很紧,我问你什么你都不会说,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死。”凝辛夷道:“可事实上,我什么都不会问你。”
司空不迟不解:“为?什么?”
“你来的路上,那幕僚有没有对你说过,不要看?我的眼睛?”凝辛夷倏而问。
司空不迟仔细想了想:“未曾……”
“连这个都没有告诉你,只能说明?一件事。”凝辛夷轻描淡写道:“你所知道的一切,就算我知道了,也无所谓。最重?要的那些事情?,你爹真的告诉你了吗?他真的将你视作可以信任和独当一面的人了吗?”
司空不迟的脑中蓦地想起那一日,他随着司空遮进铜雀三台,在无数厚重?的帷幕后面俯身,他想要抬头去看?一眼帷幕前面的人,却被?一把按住了头。
他的手指骤而缩紧。
“我听闻高平司空家的家主司空遮膝下常年?无子,年?过四旬,才有了你这么一个独苗,宝贝得很。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若你死了,高平司空家定会与我不死不休。所以你也仗着这件事,四处惹事,跋扈嚣张,比起我当初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凝辛夷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拨了拨火焰,道:“所以你才敢背着你爹偷偷溜出来,混进刺杀的队伍里。因为你笃定,就算坏了事,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这一切都被?她说中了,司空不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既然知道,还敢这样?对我!”
“我当然敢。”凝辛夷轻轻笑了起来:“司空不迟,敢在神都横行霸道之人,当然都是有靠山的。你有爹,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你爹未必不知道。”
司空不迟脱口而出:“你不过一个庶出罢了,你以为你是凝玉娆吗?也敢与我相提并论?!”
“是啊,我不过一个庶出,却能在神都张扬跋扈这么多年?,你猜这是为什么?”凝辛夷隔着火光望过来:“自然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价值。你的爹,我的爹,看?似将亲情?人伦挂在嘴边,实则在他们的心中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以价值来衡量的。司空不迟,你的价值在于传宗接代,即便我杀了你,但?若是你爹知道你养在外门的那几房外室早就有孕在身,甚至还有一个儿?子,你觉得,你还有价值吗?”
司空不迟的眼睛慢慢睁大:“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个不学无术又蠢又乖张的纨绔吗?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你说少了,我还三清断绝,手不能提剑,不会画符,白瞎了龙龙溪凝家剑符双绝的名号,当真是一无是处。”凝辛夷看?向司空不迟的眼瞳蓦地变得幽深:“司空不迟,难道你就没有藏拙,当真是如传言中的好色淫逸,自大狂妄吗?”
司空不迟冷不丁撞进那双眼瞳。
刹那间,他只觉得自己思绪一片混沌,像是被?硬生生从?地上被?提了起来,那双凝辛夷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和他的一切,凡她所问,他都会如实作答。
洞渊之瞳。
“来杀我的幕僚是谁的人?”
司空不迟平直道:“平北候。”
“平北候为?什么要杀我。”
“虚芥影魅的眼珠子在双楠村看?到了一个包裹,而那个包裹最后到了你的手里?。”司空不迟应道。
“除了驿站,他还在哪里?设伏了?”
“官道一路到神都,都是平北候的人。”司空不迟道:“除却官道,还有别的隘口,也都布置了人手。”
平北候如此手笔,凝茂宏不可能不知。纵使知道,他也放任之,只能说明?,他是真的很想让她死。而他想让她死,却又一次次假借凝玉娆的手,借谢尽崖的手,如今甚至想要通过平北候将她杀死。
他不敢亲手杀她,这又是为?什么?
她在长湖中回忆起来的记忆里?,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一个有关父亲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