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兮将凝辛夷放了?下来,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顺手极自?然地将她的一缕发?挽到了?耳后。
却听凝辛夷道:“黄老,我的眼睛非外力所伤,不急于一时。请您先看阿垣的手。”
谢晏兮不料她有如此?一说,动作稍顿,才要说自?己早已无碍,凝辛夷却已经飞快地拽住了?他的袖子,然后顺着?袖口摸到了?他的左手。
他带了?不知什么材质的手套,这一路过来,他的手已经不再渗血,那手套未能?覆盖之处的手腕,触及依然有灼伤的不平痕迹。
凝辛夷的手指勾在了?手套的边缘,又停住:“自?己脱。”
谢晏兮:“……”
谢玄衣差点咬到舌尖。
凝辛夷哪里知道自?己这简单三个字带来的奇妙气氛,唯恐谢晏兮不肯,一手仅仅抓着?他,催促道:“快点。”
谢晏兮神色微妙,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依言将那只手套脱了?下来,露出了?皮肉模糊的一只手。
凝辛夷并不放心,就这样?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摸去。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那只柔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攀着?肌肉漂亮的手臂向下,伸出手指,不确定?却足够温柔地试探他究竟有没有听话。
谢晏兮垂眸在她的手上,看不清他的神色。谢玄衣却只觉得刺眼,这明?显是火烧的痕迹,毫无疑问便是凝辛夷此前掌心燃灼的业火。
她尚记得让火色绕开他,却灼伤了?谢晏兮。
这只能?说明?,谢晏兮去的比他还快,还要急。
他急什么?
谢玄衣眼底幽暗。
唯有黄大夫的脸上有了一抹欣慰:“老夫之前还担忧,世间佳偶难得,怨侣常见。婚约一事,本就是为家族而牺牲,老夫这一生见多?了?相敬如宾,人前做戏,如今见到少东家与少夫人如此?,心中甚慰。”
说着?,他已经垂眸看过了谢晏兮的伤:“这伤看似不过灼伤,但少东家乃是道门中人,却未能?痊愈,老夫也未必有办法,只能?尽力一试。还请少东家移步四方馆,此?地非医治之地。”
言罢,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说书人的尸首上,有些犹豫。
蛊虫虽被控制,但也总不能?将这具尸首放在这里不理,可这说书人也非本地人,并无家人前来收尸……
“附近可有平妖监的监使?活动?”凝辛夷虽然看不到,却感受到了?黄大夫的迟疑:“既然有蛊虫,又有人已经报官,此?事理应……”
“你忘了?我的身份吗?”谢玄衣倏而出声道:“我在这里,等于平妖监在这里。”
凝辛夷坐在椅子上,为了?仔细听到更多?动静,稍微向前倾身,那张平时神色更丰富飞扬的面容此?刻沉静一片,她沉默少顷,突然抬手。
“也是,但你忘了?这个。”
一面平妖监的腰牌出现?在她掌心,上面一笔一划地镌刻了?“玄衣”二?字。
谢玄衣眼瞳一缩。
他起?身,快步走到凝辛夷面前,几乎是沉着?脸看向谢晏兮:“可否让我与她借一步说话。”
谢晏兮明?知他要说什么,却道:“一块腰牌,丢了?就早点收回去,有什么好借一步说话的?”
谢玄衣闭了?闭眼,几乎要压不住眼底的愠色。
凝辛夷却先开了?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谢玄衣一愣。
他再去看凝辛夷,却见少女依然抬手举着?那块可以保命一次的要腰牌,她的面容沉静柔和一片,其中并没有半分他想象中的嫌弃。
于是他原本想要撂出去那几个类似于“我送出去的东西如果你不想要,就扔了?吧”、“你把我送的东西当什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类的话,都被他吞了?回去。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掌心,终究还是将那块还带着?她体温的腰牌重新握在了?掌心:“好。”
等到谢晏兮重新将凝辛夷背在身上,几名弟子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中后,官府的人才匆匆来到。
谢玄衣一人站在门外,举起?腰牌:“平妖监办事,闲人免入。喊你们的头儿来见我。”
四方馆中。
药香袅袅升腾。
谢晏兮搭着?伤重的那只手,任凭黄大夫一脸认真地在上面摆弄。
他其实不太喜欢被人触碰,但这既然是凝辛夷开口的请求,他竟然便也就这样?默许了?。
凝辛夷安静地坐在旁边。
谢晏兮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这是极少的,他这样?近乎肆无忌惮地看她的时刻。
她皮肤很白,肌肤剔透,这样?安静地坐着?的时候,如同完美?的瓷色美?人。在从报国寺走出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将身上染血的紫色外袍扔进了?火里少了?,换了?一件鹅黄的立领罩衫。日光从窗外打?落进来,有窗棂的阴影与光线交错,投下了?一片像是画作般的光影。
她的坐姿很周正,双手交错摆在腿上,背脊挺直,唇边的微笑像是刻上去般的标准弧度,完全是神都的贵女做派,最?微小的细节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谢晏兮这样?看着?她,眼前出现?的,却是扒在三清观的墙头,偷偷摸摸露出了?一双眼的少女。
那双眼黑白分明?,黑如最?沉的夜色,白如最?纯粹的雪峰,灵动异常,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练剑的身影。
谢晏兮早就觉察到了?人息,却并不在意。
三清观后山那么多?座观,弟子更是甚众,慕他之名前来偷看的弟子不知凡几,等到他们发?现?越看他的剑,越容易因为太过巨大的差距而生出心魔时,便也很快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