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雪间感觉自己在流动。
在风中,在雨里,在云间,在太阳和月亮的照照耀下,那些他看不见,却隐约通过声音感知到的东西。
他的魂魄从中飘荡而过,向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前进。
归雪间不知道那是哪里,他的意识模模糊糊,偶尔才能拥有片刻的意志,他想要挣脱这种束缚——
一次,两次,无数次。
就像是身陷一个不能醒来,无法摆脱的噩梦。
归雪间的记忆中,前世并没有这样的经历。他猜测可能是前世魂魄离体后,第一魔尊立刻占据了自己的身体,所有人都以为他的魂魄会烟消云散。
在反复的醒来和昏睡中,时间变得没有意义。
归雪间的眼前无数次浮现于怀鹤的脸,和这个人朝自己伸出的手。
忽然间,好像有什么被打破了。
归雪间有一种预感,可能是于怀鹤做了什么。
他又一次尝试着挣扎,想要醒过来,差点以为又徒劳无功,却一脚踏空——
这样清晰又折磨的感觉。
下一瞬,归雪间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无力,手脚不能动弹。
他睁开眼,似乎仰躺在窗边的软榻上,映入眼帘的是倾泻而下的
日光。
可能是睡了太久,连看到午后的日光都有些刺痛。
有什么在归雪间的眼前闪了一下,是比日光更灼眼的东西。
归雪间的身体沉重至极,他抬不起手,不能挡住光,本能地眯着眼,朝亮光看去。
——是剑刃。
断红半斜着,立在窗台上。剑刃有一抹凝固了的鲜血,在日光下泛着黯淡的红,剑柄处缠绕了一根细绳,一路蜿蜒而下。
归雪间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剑。
于怀鹤的剑向来没有装饰,他不喜欢会带来麻烦,让剑可能出鞘更慢的东西,剑是纯粹的武器。
这个人又喜好洁净,杀人过后,他会等血迹滴落才收剑入鞘。断红上的血迹,除非是长久地浸润在血水中,于怀鹤也没空处理。
太多的疑惑,归雪间的视线顺着细绳往下,颇为艰难地转动着脖子,绳子的另一端似乎隐没在自己的衣服间。
他忍不住移动左腿,想看的更清楚些,动作的幅度微乎其微,却使戴在脚踝上的东西摇晃了起来。
是很清脆的铃铛声。
这声音又顺着绳子,传递到了剑刃上。
就像于怀鹤还在他的身边。
归雪间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和脚踝上铃铛做斗争。
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动脖颈,只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就见于怀鹤单膝跪地,落在了窗台上。
归雪间一怔,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好梦。
下一刻,于怀鹤进入房间,将归雪间从软榻上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不是梦,梦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归雪间仰着头,从未见于怀鹤垂在脸侧的玉坠摇晃得如此厉害,仿佛代表着巨大起伏的心绪,无法抑制。
还有一闪而过的,于怀鹤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抬起手,指腹一点一点描摹着归雪间睁开了的眼眸。
于怀鹤是一个做完准备后从不会确认第二遍的人,他有这样的自信,竟然也会怀疑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需要用别的感官再确认的时候。
归雪间有点心酸,又很难过。
好久,于怀鹤说:“你醒了。”
归雪间含混地“嗯”了一声,他不能说出更多的话,身体状况使他的表达很局促,却无法限制他的感情。
他睁大眼,略显得浅淡的眼眸中只倒映着于怀鹤。
于怀鹤又说了一遍:“归雪间,你醒过来了。我等了很久。”
他凝视着归雪间,指尖从归雪间的眼角掠过,似乎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
其实是又一遍的反复确认。
于怀鹤低下头,在归雪间的额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这一瞬的感觉被拉得无限长,就像一片雪花突兀地出现在春夏交接的时候,不合时宜的季节,注定会消逝。
于怀鹤做了很多,只为了保存下这很容易融化的东西。
归雪间是这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