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圆前脚刚踏入华西司令部,一阵暖烘烘的光从身后靠近,她扭头一看,“时队长,你们怎么……”
想到时暮的情况,柳圆正起神色,“我带你们去见柳上将。”
华西司令部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式风格,白里镶金的壁画浮雕铺满所有墙面,时暮踩上地毯仿佛陷入浓稠的液体中,直到走到办公室,脚下变成硬质大理石,才让时暮的双腿解放出来。
柳琮听到这样的消息反复捋了捋油光水滑的胡子,像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缓声道:“与华中基地断交前,处理了37名间谍,华西新基地为绝密项目,今日抵达的诸位是第一批知晓的外人。”
年朝站到时暮身旁,灰眼睛不形喜怒,柳圆先一步解释道:“在他们之前,我们收留了华北幸存者。”
“这不可能,他们没有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柳琮摇了摇头。
“华东华西如今是结盟关系,寻求庇护的一方是华西,我想柳上将很清楚这一点,有何需求不妨直说。”
柳琮看着时暮,手里的核桃盘得飞快,几年不见依旧这么犀利,半晌柳琮干笑了两声,眼里闪过精光,“旧基地最快48小时全部撤离,既是盟友,还请年队长调集旅团人手前往华西旧基地提供援助。”
“可以,我们要见华北幸存者。”
柳琮放了心,搓了搓核桃,应道:“那是自然。”
——
华西难民收容处。
不足千人的华北幸存者被看护在两栋大楼内。
时至深夜,依旧明亮。
这里不像别处那般整洁,走几步地上就冒出些垃圾,空气混合着消毒水味儿,死气沉沉中时不时传出几声哭嚷、叫骂。
乘坐电梯一路上到五层。
越走近503,时暮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拦住身侧的年朝,“我进去就行。”
年朝多看了时暮几秒,“好,我就在门口。”
“别担心,不会有事。”时暮怼在年朝嘴角亲了亲,转身推开病房的门。
砰——!
红光接着半道扔过来的玻璃杯,时暮看着密密麻麻钉上木板的窗户,目光落回背对他坐着的人身上,缓声叫他的名字。
“任思齐。”
床边坐着的人光脚踩上地板,扭头看向门口。
绷带缠了一边的脸,一处眼窝深凹下去,他的卷发许久没有认真打理,乍一看真像长起了杂草。
任思齐瘦了一大圈,本就狭长的眼睛看上去多了几分颓气,他一步一步走近时暮,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懊悔不已,嗓音干哑,“……时暮。”
任思齐走了两步停止不前,一下仿佛见鬼了疯狂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白色的被褥被他一同拽下来,染上脏污,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捂着耳朵一言不发。
时暮走在距他一米远的地方,缓缓蹲下,微弱的一缕红光绕在任思齐身上,不等时暮先开口,任思齐茫然道:“是我泄了密。”
他自顾自说起来,“他接近我只是因为我的身份,只是因为我的权限,时暮,九月三十号那天……那一天,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可怕的声音…我……我看着华北基地的天空掉了下来,它掉了下来。”
“…奶奶她,她本来可以活下来,从飞也可以……可是他们都没有回头,只有我,我实在太害怕了,坐上电梯的时候,我居然在庆幸自己活了下来。所有人都被活埋,五百万人……短短几秒,什么都没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他送我离开那天,我还在开心,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太蠢了……”任思齐猛扑过来抓上时暮的衣领,泪水浸湿绷带,透出鲜红,哑着声,“我真的以为他想送我回家,我真的以为他对我会不一样,可他……他只是送我去死。”
“我明白这是为什么。”
任思齐松开时暮,抹了把泪跌坐在一旁,“其实我没资格怪你,你知道吗,你们不是亲兄弟,在你们出发华南的前一晚,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让我不要告诉你,我照做了。只是因为我没有把那份报告销毁,只是因为那份报告落到了你脚边,他就想杀了我。”
一份模糊不清的鉴定报告被任思齐铺到地上,他指着最终的结果,愣愣说着,“你们不是亲兄弟……你们从来不是。”
任思齐又笑起来,“他为什么能这么绝情?不是五个不是五十,五百万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这也是为了你吗?”
仅剩的那只眼睛紧盯着时暮,那双向来冷冽的红眸落了层轻纱,悲悯朦胧,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任思齐呆滞着看了时暮几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突然凑近时暮,神情兴奋又古怪,道:“你说,他是不是从来都不想把你当哥哥。”
“任思齐。”时暮站起身,语气一瞬冷下来。
任思齐讪讪看向角落,凹陷的眼眶嵌在脸上,低声抱歉道:“我瞎说的。”
“谢谢你来看我。”任思齐晃晃悠悠站起来,眼睛弯了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是看见你完好无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我挺开心的。恢复剂肯定都用完了吧,但是你还活着,你活下来了,这是好事。”
任思齐见那两个玉环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条吊坠,银丝裹着形状不规则的白色碎玉,落在时暮脖子上,任思齐扫过时暮低垂的眼尾,放轻声音说:“这是好事啊时暮,你不要这么难过。”
接着任思齐片刻不停道:“你怎么会来看我?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其实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我,他们是华北幸存的人民,他们都在期待,期待我引领他们重建基地,我和所有人都说我会做到的……可是我怎么能做到呢?我明明什么都做不好,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