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萤没有答话。
李疑皱眉道:“那些乡绅富豪的土地收不回来,我们空着手,要怎麽去下放啊?”
梁萤还是没有答话。
李疑急道:“这主意是你提出来的,怎麽在这个时候就哑巴了?”
梁萤不紧不慢地揉捏猫耳朵,无奈道:“我们没有钱银购买乡绅们的地,回收不了土地,就没法落实土地下放。
“事到如今,瞒着也没办法,便放消息出去,说这一政令无法推进,取消了,让乡亲都谅解一二罢。”
此话一出,李疑额上青筋暴跳,脸都气绿了,语气不由得拔高,炸毛道:“你这合着是逗我玩呢!”
梁萤沉默。
李疑指着她道:“若非看你是女娃,我铁定揍你一顿!”又道,“这般重大的政令决策,岂能是儿戏?!”
梁萤继续沉默。
她的沉默可把李疑气坏了,气恼道:“你当公家是什麽?公家是言出必行!公家是说一不二!
“你这般胡来,以後谁还敢信我们贴出去的告示?
“这是失信!公信丧失是什麽後果,王萤你懂吗?!”
看他火冒三丈的样子,梁萤一点都没有反省的觉悟,反而还笑了起来。
李疑气急,铁青着脸道:“这有什麽好笑的?!”
梁萤不疾不徐道:“从你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外头百姓听到取消土地下放的样子,定然也是像你这般火冒三丈的。”
李疑愣住。
梁萤缓缓道:“过两日就把取消土地均分的告示贴出去。”
李疑忙道:“这告示一旦贴出去,外头铁定炸锅,指不定全都跑到衙门来砸了我们的招牌,以後还怎麽在安县立足啊?”
梁萤摇了摇食指,露出厚黑的小表情,“你傻呀,不知道造谣吗?”
李疑:“???”
梁萤解释道:“当初我们意欲购买乡绅富豪手里的土地被他们拒绝,有没有这回事?”
李疑点头,“有。”
梁萤:“我们的态度可曾强硬过?”
李疑摇头,不满道:“强硬个屁,涎着脸软着呢,结果被他们一顿奚落。”
梁萤笑着问:“心里头可委屈?”
李疑应道:“自然委屈了。”
梁萤摊手,无辜道:“你看,为了说服那些乡绅富豪把土地交出来,我们已经尽力了。
“可是公家没有钱,只有张县令的那些钱银能使,但他们却不乐意,我们还能怎麽办?
“咱们手里虽然握了兵,但是那些兵都是安县人,总不能仗势欺人命他们去对付同乡手足吧?
“咱们以前是土匪,现在不是土匪了呀,现在是父母官,不论乡绅商贾还是平头百姓,都一视同仁,总不能因为无法促成买卖就去抢别人的私産,对吧?
“所以我们有难处啊,你让老百姓多多理解包容着些,不是我们不想为大家谋取福祉,而是我们的能力不够,所以没法推进了,只能取消。”
听到这番话,李疑露出震惊的表情,三观裂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指了指她,欲言又止。
梁萤露出无辜的天真,甚至有些蠢萌蠢萌的,“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委屈着呢。”
李疑被噎得无语。
不知怎麽的,看着眼前这无辜的女郎,他的後背破天荒地生出几分寒意。
祸水东引。
这简直有毒!
外头那些百姓是土地均分的受益者,一旦府衙把政令取消,他们必然会愤怒公家把他们当猴耍。
这个时候再把那些愤怒引发到乡绅富豪身上,甩锅给他们,说是他们阻拦这起政令推广。
当八成百姓的利益与二成乡绅富豪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又会发生什麽有趣的碰撞呢?
这波骚操作直接把李疑的三观震碎一地。
他抽了抽嘴角,仿佛看到了龙虎斗的激烈场景。
原本他们才是这起龙虎斗的挑起者,现在反而被排除在外,成为了局外人坐山观虎斗。
在某一刻,他仿佛闻到了马志昌等人被架到火堆上炙烤的滋味。
嗯,想起冒出来的油脂,真他娘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