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最激动的事是什么?
——必然是看到与自己相似的面庞。
屏幕中的东方人眼中亮起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一直追随着华国大使离场的身影,久久无法收回自己的心神。他的表情有些呆愣,夹带着茫然、不知所措,以及忽然抓住希望的憧憬。
作为长辈,最受不了的就是看见小辈的脸上露出这副表情。虽说没有真的接触过季言秋这个人,另一个世界的华国人们还是与这一瞬间与同位体达成了共鸣。
“天可怜见的,我最看不得这种了。”[梁煐]眼角泛上几分湿意,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头靠在了旁边的[陈云生]肩膀上。
蒲先生回忆起了当初种种,稍稍出神地望向远方,脸上浮现出几分怀念与感慨。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忽然从他身周的青烟中冒出,跳到了他的膝盖上。蒲先生回过神来,揉了揉狐狸的脑袋。
“你也想起来当初那些事了对不对?”
——能够平安无事的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潜意识里一直被悄无声息抹去的部分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还没等季言秋想出合适的开溜借口,莎士比亚就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以私人名义给他开出了不在场证明。
没了后顾之忧,季言秋想也没想地一头扎进人群,追随着那道背影而去。现在正值用餐时间,商业街中不说是拥挤也能说是热闹。季言秋有些艰难的逆着人流,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那道身影上移开来。
他几乎要忘记去记住自己所经过的街道,等追随着那道身影再经过一条小巷后他才发觉,自己已然来到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而面前唯一可以进入的,便是一扇咖啡厅的后门。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越过那由竹子所编好的屏风,端坐在沙发卡座上的身影终于完整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可还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碰面。”一身青白色长衫、有着一双狐狸眼的男人笑眯眯地望着他,将自己面前的茶盏往他的方向一推。
“请坐下喝一盏茶吧,毕竟你也辛苦了。”
季言秋恍惚地坐到他的对面,拿起茶盏时,里头那翠色的茶水倒映出他那含着水雾的眼睛。他有些迷茫地抬起手来,碰了碰眼角,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泪水已然溢出眼眶。
男人半是无奈半是有些慌张地拿出了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帕,放到季言秋的手里,试着活跃气氛:“我泡的茶就真的有这么难喝吗?要不我试试点杯咖啡?你们年轻人现在是不是就爱喝这种东西?”
季言秋听着久违的母语,深吸了一口气后将手帕接过,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听着男人的话语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还没喝呢,先生。”
他只不过是……近乡情怯。】
小房间中,季言秋看着屏幕上留下泪水的自己,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尴尬,更多的,是被唤醒了记忆一般的激动。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他的感受——他怎么能够忘记自己的故乡呢?怎么能够忘记自己每个梦境中挥之不去的那个美丽的、孕育着他的国度?
哪怕再让他来一次,在看见蒲先生那张脸时,或许他还会如以前那样,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
那个还年轻的自己眼中跃动着名为希望的光芒,即使他心中清楚,距离真正能踏上故乡的土地,必然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距离要走。
但,他已经抓住了那线可能。
“难怪爸爸不喜欢离开华国。”观影席里,果戈里望着大屏幕上那双蒙上水雾的棕色眼睛,小小声与自家兄弟耳语,“你说我和狄更斯努力把王尔德庄园搬回华国怎么样?这样爸爸就不用每年暑假都陪我们过去了。”
费奥多尔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他:“我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为了避免果戈里名下的所有银行卡都被两位监护人出手制裁——可能还会连累到无辜的他,他还是尽快打消掉自家兄弟这危险的念头吧。
【愉快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就像网络连接卡顿后画质突然下降的影片。
蒲先生抱起狐狸,遗憾地说道:“看来聊天时间要到了,才聊了几句呢……只能等下次再见面了。”
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就连男人那道青白色的身影也跟着摇晃起来,如同须臾幻梦,轻轻一碰便会消失。
季言秋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想绕到对面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前仿佛存在着一堵不存在的墙,阻挡了他前进的步伐。
“蒲先生?”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颤抖着,里面的无助像是下一秒就会变成泪水溢出来。
蒲先生端坐在座位上,就连五官都开始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原本是嘴的位置开合。
“明天会议就该结束了,他们不会让会议拖得太久。来接你还需要一点时间,得委屈你继续在英国待一会了。”
季言秋将双手放在那边透明的墙上,声音有点沉闷。
“……还要多久?”
那道身影只剩下了简单的颜色,勉强可以分辨出应当是摇了摇头。
“不会太久。“蒲先生顿了顿,给了出明确的期限,“一个月内,我们会将那群无赖解决的。到了那时,我们会再次见面。”